枫
很多事现在都已经没有确切印象,但枫树总能让人自然地联想到一些黄色红色的东西,比如几年前的晚霞,比如几年后的花名册。我曾经在一个空荡的教室里收拾到一张旧年的毕业照,上面是四五排的少男少女,照片边上是一个红色格子衫的女孩。女孩笑得十分含蓄,又或者没有笑,脸上是四季的彤红。照片背后是一串一串难记的红色人名,女孩背后是青色的枫树和枫叶。基友说,哟,这不是背影杀手么。我说,哈哈,什么背影杀手。
事实上我碰见过那个那样的女孩,不止一次。我不知道是我健忘作祟,还是原本如此,每次看见女孩的时候,女孩都会穿一件格子衬衫路过教学楼外的大枫树,格子衫大概是红色,也可能是黄色,像是满挂一身枫叶,热烈又萧瑟。我记得是有这么一颗枫树,在十米的楼外,红色黄色的树叶掉在地上,少男少女走过去的时候,枫叶就咯吱作响,风吹过去还有撩人的沙沙声。
总之其他七七八八记得清楚,女孩已经记不清。青春期之后我发现,记一个人的时候,你越是用力就越发难记,但是如果想着比如,这个人笑起来像孙燕姿,这个人的短发很好看云云,诸如此类,这样记得就很牢固。
然而女孩既不像孙燕姿,在我印象里也不是短发。我常觉得搅拌在人群里紧张敏感的人多能在旁人无所察觉的情况下轻易摸索到另一个人的紧张敏感,虽然我素来不属紧张敏感一类,但是女孩的紧张敏感却容易轻易被一眼察觉。这是我对那个女孩的第二印象。女孩看人总像闪躲,像是充满猜疑,又像什么也没有,现在这样说,其实也应该算是后来之语,必是我颠倒先后,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女孩的背影是要比眼神更先入为主的。
比如说很多年前,我和基友有尾行女孩子的没有恶意的坏癖。我对基友说,你猜前面的女孩子是不是背影杀手。
基友毫不犹豫说,是啊。
我惊为天人,你怎么知道。基友说,瞎啊,去看看不就知道。
我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假装系鞋带,再转过头去偷瞄几眼,基友迎头赶上。
我说,壮士,真是个背影杀手。
谁当真呢。其实女孩长相清秀,而我们的话语也多纯为戏谑而戏谑。我们调笑如常,女孩走进车棚,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红黄色也不见,我们的尾行也多到此便戛然而止。
我们始终不愿承认女孩长相清秀,好比平日的恶语好像总较嘉许更受欢迎。基友说,你看,像这样的女孩子,你要是对她说你真好看,她绝对会骂你神经病,但是你要说你真丑,她一定会记住你,怎么样,你要不要跟人家搭讪。我说,我才懒得被骂神经病。
但我实在想不到一个此般羞赧的女孩怒嗔神经病时是怎般风情,所以我问,你认识她?
基友说,何止认识,我们还坐过前后桌呢,你想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