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别过
孟哥儿推了门,两扇大门吱呀呀地开,将外面的暖光一下子投进来,他抬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小脸儿苍白唇上一点血色,双眼还是那般水波流转。
“小孟儿,快来这儿,恕我只能躺着相迎了。”他还是那清亮亮明朗的声音,虽气力不足但煞是好听。
孟哥儿转身阖了门:“你还是经不得风,门我就关上了。”便抬步往床边儿来。
“怎么着,当我且撒手去了?这么个丧气脸,见我能开口同你说话,都不知有个笑模样来。”
孟哥儿撩衣坐在他身边,触了触他薄纸般的脸:“你啊,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
“嗨,有命就得了,咋们大家伙就还有这来日方长嘛!”
“云儿,你只知这般说,如若没这命了,可怎么办?”没说两句便带了哭腔。
“没了,我不也还有你们这群师兄师弟,清明坟前插柳,岁寒烧衣嘛。”云儿用手指钩住孟鹤堂的手,向他笑着。
“你是自在死鬼了,那时怎么管我们死活!多少人要为你饶进命去,师父这次都病倒了。”
“我最对不住的便是师父,离他最早,也让他操心最多。倒是你,会不会也为我饶出命去?嗯?”
“还说笑,要不是为你,我能直奔江宁,看你不醒,我当没救了,醉酒得如何。”孟哥儿说着便滴下泪来。
“可别为我豁出命去。”歃了刚刚言辞里的谈笑,这句话冷静非常,云儿的声音亦似当年,如一捧沸雪。
孟哥儿愣怔了看他,一直当他做儿时玩伴,却忘了他也是自己的师哥尊长。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担心我,你就甘愿撇下七堂,撇下师父?少班主都在这里操持,你忙什么?不做好你自己该做该担当的,来这儿饮酒赏月过中秋么?”他言辞冷冽。
“师哥,我…”
“还有七堂那些孩子,谁照看?”
“我托付给九良,让…”孟哥儿垂着头,这次是真错了。
“我们周宝宝?他才多大,纵然他比你有担当,但你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照顾好他,你就丢下他来了?”
孟哥儿不敢告诉师哥,九良也已至江宁,更不敢将这两日所经历畅快言尽,便不做声了。
“我算是废了,站不站的起来都是未可知,更别提上台唱戏了,名动盛京的云二爷算是没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有大好前程去奔呢!闹得兄弟离心,以后怎么扶持?”
“你对他,可是问心无愧?有时问心无愧便已是足够的惩罚,更何况你还有愧,你忘了当初你怎么在师父那求来的这个搭档?”
“小孟儿,师哥知道你的心肠,咋俩打小长起来的,你这心里只能放下一人,从今往后便一心一意的去了。从你在我这儿求去那对雁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有我的路,你们有你们的前程,把我留在这儿,无论身心把我留在这江宁。我这伤也不知多早晚才能好,让师父放心,我只要是还能坐得起来,我就去说书布道,仍走正道,传道授业同他一样,不必为我悬心,他的云儿长大了。”二爷用指尖缓缓勾住孟哥儿的手掌。
“容师哥猜想,我大概齐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许是猜错了。可你听我一句,从前事不做念想,牙关紧咬的留给来日琢磨,当下想做的,便立刻去做。”他眼里的水波止了,是两斛清泉,望着孟鹤堂,抚平他心中伤痕,涤去心里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