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老人拎着黑色的塑料袋，在昏暗清冷的巷道里蹒跚而行。
村委会出资浇灌的水泥地面又干净又平整，然而老人蹒跚着，蹒跚着，冷不丁就会突地往前一倒，而后又慌乱地扶住墙，擦出满身的脏灰。
“唉，老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依稀看到自家的院门就在眼前，他扶着墙，蹲在地上攒了会儿力气，终于爬到了斑驳的大铁门边。
而后就是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颤颤抖抖地开锁。
老铁门吱嘎吱嘎地让出了一道缝隙，等老人进到院子里后，又吱嘎吱嘎地合上了满嘴的铁锈烂牙。
院子里的老狗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它努力昂起头，用花白干涩的鼻子去寻找主人的味道。老狗用松弛的脖子哼哼了两声，比它衰老的模样还要有气无力。
“你饿了吧。”老人弯着腰，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解开。
塑料袋里是餐馆吃剩下的鱼骨头和肉骨头，各种佐料混合着卤味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但老人却仿佛没有味觉一样，他笑呵呵地用灰硬的指甲，把骨头上的烂肉一点点地抠下来，放在老树皮样的手掌中，送到老狗的嘴里。
老狗用湿热的舌头舔着老人粗硬油腻的掌心，它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但还是在努力地舔着它的主人。
散发出刺鼻味道的碎肉星星点点地散了一地，老人突然又往前一倒，他的膝盖下意识地先跪了下去，撞在了一团柔软的毛皮上。
老狗哼哼了两声，没有动弹。它努力用鼻子点了点老人的脸颊，然后就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数分钟后，老人恢复了些许清醒，但头颅里依旧昏昏沉沉的，还胀痛得厉害。
“唉，老了啊……”
此时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他扶着斑驳的墙皮从地上站起来，开门，关门，穿过厨房，经过客厅，爬到了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了……”
第二天傍晚，一位警察和一位医生齐齐来到了这座院子里。经过一通忙碌之后，这两个三十出头的大龄青年在院子里抽起了烟。
警察：你是怎么知道他出意外了的？
医生：不算是意外吧，他昨天来我这量血压，血压值很高。我建议他住院，反正他有保险可以报销，但他说不放心家里的狗，就拿了降压药走了。
警察吸了口烟：继续。
医生：然后就是今天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我看完门诊才想起来他没有复查。然后我打他电话他又不接，我就报警了。
警察：他的死因。
医生：颅内出血，我看了一下，他昨晚没吃我开给他的降压药。
警察：那他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医生：颅内出血，没有外伤，大概是蹭的那条狗的血。
警察叼着烟，笑吟吟地看着医生的脸：讲真，你不去当法医，真的是可惜了。
医生弹了弹烟灰：得了吧，我才不想像他一样，临老了孤苦伶仃的，死得无声无息。
“嗯。”
烟雾弥漫，俩人在院子里默默地抽着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