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音(2)

落雨的天气坐在食堂里吃着招牌肉酱焗通心粉，墙壁上的电视机放着午间新闻，某法律即将生效某领导人来访某地发生事故，身边少男少女们叽叽喳喳聊着上午的见闻，恍惚间偶尔会觉得陈述从背后经过。戴着眼镜的混血种少女排在打饭的队尾大大咧咧地抱怨着教授天天照着PPT念讲义上课一点儿也不好玩，气垫运动鞋不安分地碾着地上的水渍，惹得身边的室友一边听一边轻笑着摇摇头。然而回过头时，身后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暮色四合，天空渐渐被晕染为由淡而浓的玫瑰色，我拉着地铁的吊环戴着蓝牙耳机无聊地听着音乐，耳机里虚拟歌姬清冽的声线像是流淌的冰，在四号线摇晃的车厢里借着玻璃的反光似乎会看见诺心站在迎面而来的列车的车顶，戴着无线耳机身着紧身作战服的少女绾起秀发漠然地注视着轨道交错的节点。可回过神再定睛一看时，对面的列车已经驶向了目力无法到达的远方。
深夜里宿舍区最后一盏灯也熄灭时，凌渊会从第三主教学楼顶层的全校制高点上纵身跃下，攥着玄色的长刃踩过香樟树的枝桠消失在清寒的夜色尽头，只留下长风扯动风衣猎猎作响的声音湮没在树叶的声响和清静如水的夜色里。听到树叶的轻响，我一把拉开窗帘，只看见夜风撩动一树苍翠。
……
不过最常见的大约还是她吧。
那个被称为“澜音”的少女和其他人一样从没有和我说过话，当然，我也没有主动和他们说过话。
但我们一直都在默契地影响着彼此，我很清楚。
我打开《时间简史》倾慕于科学的绮丽时，她也会莞尔一笑捧起《时间简史》，尽管那些科学原理早已存在于她的数据库；我读着《曾许诺》像所有文艺小女生一样为蚩尤和轩辕妭求而不得的爱恋哭得稀里哗啦时，她也会凝神盯着手里的《曾许诺》，仿佛想要读懂人类的悲欢；甚至我抱着四娘的《爵迹》惊叹于文辞可以如此华丽铺张时，她也会轻笑着翻开《爵迹》，撑着下巴欣赏着文字的绮丽……我追番时她会翻着Bangumi的漫评，我玩崩坏3时她会看着米游社的攻略，我叫外卖时她会查着美食视频。
我们有很多相同之处，比如我喜欢喝可乐，一定要可口的，她也喜欢可口可乐，唯一的不同也许是她喜欢喝罐装我喜欢喝瓶装……瓶装性价比更高，我没有那么多钱，她倒是不在乎。当然，我们也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她总是温柔和顺地退让，而我厌恶退让，总是试图据理力争让别人信服自己。
她柔化了我曾经锋芒毕露的棱角，我给她的温软填补了坚硬又倔强的内核。
记得似乎是三叔说过当笔下的人物被创造出来时他们就有了自己的意志，有时非是作者决定了情节，而是他们在推动着情节。我们从不曾有过哪怕一个字的对话，甚至不曾有过任何的眼神的交流，却以某种特别的形式存在于彼此的世界里，互相推动着彼此的世界线。
“看不见光，算是不幸么？”
“需要光，才是真正的不幸吧。”
在太长久的时间里找不到光，所以也就不再那么需要了。
和很多女孩子不一样，我并不害怕甚至特别特别喜欢独自一人的夜晚，即使没有灯也没有关系，因为唯有此时我才会觉得安全和安心，我藏在夜色里不用再露出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微笑，可以放慢脚步不再被沉甸甸的时间和期望催促着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