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粉烟花

【36】
只见那宝门关至济门水关人声鼎沸，秦淮之上灯船如火龙蜿蜒，首尾相接，光照天地。夜里薄凉，空中澄净月华轻洒，想得是那玉楼瑶殿影，空照孤身，原这几日不知昼夜，今日已是中秋了。
九良一面悲倦，一面想要向天邀月借其一玉壶冰酒，冷冷肺腑，硬硬肝肠。便随意迈入一酒肆，拎了一壶清酒，寡酒难饮再加上并不恋酒，只是借这三两钱酒来筹措这个萧瑟的节候。
来来往往的人影去了，这流水却什么也带不走，九良一人如无魄游魂，苦酌漫步秦淮岸。独对这繁华盛景怀一刻，纵一刻也千秋，漫说只有一刻，若能有一丝自己孟哥哥的音信，便可吊住他这游丝心气。
一路上轩馆内清歌唱晚，莺莺丽丽，鼓乐声鸣，华服彩衣，觥筹玉液，让人眼都倦了。“来了刘伶好酒的男，海量无边赛神仙，喜得是壶里的乾坤大，爱用醉眼看人间，功名富贵云烟过眼，哪怕人耻笑我狂傲疯癫…”几句唱词断断续续，却不同歌女莺柔，有几分男儿豪迈却又柔弱清苦，撞入耳中，九良随着声音向前面的歌馆而去。
立在门前尚未入内，便要被里面过于哄闹的气氛扰了，拔步便要离开。
“好哥哥你不要灌我了，不可再喝了，我心里苦闷。”一声恼饶似是熟悉却不同于所熟识的凛然风骨。
“再唱一个啊！再来一个！”
九良定睛再看，气急一瞬如血灌瞳仁，只见自己的哥哥，仍是行时那件熟悉的藕荷色衫子，嘴唇润泽，面色绯红，手中执杯，而身旁围着几个贵胄纨绔，还有几起兔子和歌女在一旁助兴劝酒。
这一日间所经所历，哪是一个长年恪守学规的小先生所能承受的，他冲进去直拽住哥哥的手，将他扯出来，穿梭过交织的人流，抛下富丽醉梦的秦淮，自己顶着夜风在路上疾行，仿佛要靠只身之力将夜劈开。
而身后拉着的人，他也不顾他是否跌跌撞撞，嘴里还在念着：“你放开我，你是哪个哥哥，留我在哪儿，我还要喝…”
这些话撞在九良心上，倒将前因种种自己乱七八糟串联起来，以为事态真如自己所想，心中悲愁错落，又嫉恨爱怜。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梦中千万与记忆万千，低烧撕扯着思维，饮下的一钱酒将心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