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

长安城里，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天上白雪正零落。太阳在东边弱弱的悬着，日色微薄，映得路上黄土蹄印更黄亮了，而微覆在地面上的，薄雪烁人。正月的第一天，长安往日最繁华的街道也都静悄悄的，只留店家的幡子摇着，像池里的闲鱼。柳生骑着瘦马，漫走着，看着，愁着。他愁什么？在这么好的时节。他只是信马走着，却不经意出了城门。
柳生过了冰光潋潋的护城河，他想起了春日披金的斜柳。郊外更无生气了，似乎都被天公收去了，换成了雪——“予你们白貂裘抱暖好了！”柳生笑了。一阵轻风带着寒气裹住了他。柳生一哆嗦，忽得想起将要拜访的友人，轻叹了下，“我们走吧！”柳生咬了咬牙，马鞭挥起。柳生的心也随着身子在马上一颠一颠的。
风在耳边呼啸。在风里，柳生隐约闻到了那幽致的花香。“今年花势还是这么好呢。”柳生心头一顿，仿佛眼前就见到那人了。
又过了一个山头，柳生忽然扯住缰绳，恼得瘦马一声长嘶。“好久没见到这美景了，什么时候能央她替我画下来就好了。”只见得一片山坡山头满满当当的花，云白，朱红，胭脂粉，落英缤纷，不细看只当是天空飞霞落下了凡尘。但转念一想“霞可没这般香气啊。”柳生又满意地笑了，似乎这花是他种的一样。
柳生纵马，急急直奔下去，撞破了冲天的“香阵”，只想着冲进花林去了。
柳生愈驰近那里，花香便更浓，却丝毫不改其清气。在这严冬里还有什么花能受得住寒，又清逸绝尘？自然就只有这梅花了。柳生又想起了她，心里的窘迫却似刚才的梅香一样渐浓。
终于快到那花处，柳生又赶忙勒马，气得马直跺脚。柳生安抚似的抖了抖缰绳，“若是让她知道我冲撞折损了这花，那我可再见不了这景致了，更别提求画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她那凛冽的目光。柳生驱马慢行至林边的一处小宅。他跳下马，将马系在宅边的一株梅树上，“好姐姐，替我照管一会儿。”又抚了抚马首，“乖一些，别作性子。”
柳生叩了叩小门环儿，“梅姐姐，我来拜年了。”柳生搓手，正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蒙混。门后忽传来一女子娇软却冷漠的声音，“那天你答应我的梅花簪子，你可带来了么？”
柳生心里一惊，只好支吾道“前几天有人折售一本《昌黎先生文集》，我贪几分便宜，就买下了，所以……”
女子哂笑道，“亏你还读过几本圣贤书，连我这个小女子都要哄赚。那就请回吧！”
声音依旧娇丽。柳生一急也就顾不得斯文，忙叩门道，“梅娘，梅娘，我离家在外，替人教几本书，挣得几个银钱也只够我生活用，你就饶我一回吧。”顿了顿，他又说“再说了，这么好的时节，这么美的景致，怎么能辜负了呢。”一时之间，没了声响。柳生纠结着还有什么说辞，在门口地上徘徊出了一圈脚印。忽然，门开了，柳生呆了。只见那人身披柔白色的斗篷，内里是一袭淡红的长裙。一头如墨青丝用支簪子稍稍扎住，有些发丝披拂下来，垂在鬓边，略略覆住前额，宛如云过月而生晕。一双柳叶眉受了发的遮挡，倒显得幽远。双靥如菡萏，口若樱颗。只是那“横波目”此时却“杀气腾腾”，柳生不得不“醒来”，忙赔笑道“梅姐姐，天冷，我们书房烤火去，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画的梅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