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五） | 科幻小说(2)

直到程卷施看到他们举起的双手，她才松了一口气，免于成为杀人犯的感觉过于良好，她都开始感叹事情总是有和平的解决方法了。
“我们没有恶意，弗兰克，大家都是来帮忙的。”为首的男人这么说的时候努力让自己显得很诚恳，可他脸上长长的疤痕还是让程卷施心里一凉。
“原来是你，苍星，你要把我吓死了！”弗兰克也一下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甚至还要和为首的男人握手表示相熟，“情况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是逃犯了。”
“那就只能为你安排最适合逃犯的五星级住宿——”
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程卷施以为自己真能住到什么带热水又干净整洁的安全屋里。但通过将近十余年漂泊的经验，程卷施马上推断出，这是完完全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宇宙边缘的殖民地和星港缺少令人满意的基础设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冒水只喷热蒸汽的花洒、铺着黄褐色床单（原本是白色）的星港单人间，就连月宫的消毒闸门也充满了锈蚀的痕迹让人只能有极小的活动空间——这些印象都根植在她的记忆中，令她对面前这个长疤男人将要提供的信息没法产生一丝一毫的乐观念头。
“矿井里的工房。”
漆黑、湿冷、伴随着幽暗恐怖的传说——
好得不能再好了，程卷施叹了口气，一心只想给他们当下的境遇鼓掌。但她转过头，发现弗兰克和芬奇看起来倒是心满意足，这让她有些好奇起两个人之前的有趣经历。
坐在驶往矿井的工业用悬浮器上，夜晚冷冽的风不停地钻进程卷施的衣服，让她感觉到莫名的疲惫和挫败，她眼下唯一想做的是找到办法证明自己和朋友们的清白，搞清楚十六号营地爆炸的真相——至于什么未来、回到家乡，都只能再做打算了。
可话又说回来，程卷施想道，她又有什么清白可言？月宫是操纵信息的老手，如果他们想要一个无辜的普通员工成为替罪羊，谁又能说“不，她是无罪的呢”？
自从在法条上完全独立之后，整个殖民星球的运作都掌握在月宫手里，他们既是整个伊洛星生产出的产品——藻石和本地纤维、生物荧光染料这样的初级产品最大的批发商，同时也是伊洛星唯一的代理人，没有人可以对他们说，“让我们再考虑考虑，或许正义比几十万地面居民的生计还要重要”。
月宫对地面居民进行的是一种变向的政治统领，隐藏在月宫交易所数字背后的，是难以被忽视的贸易舰队，没有它们——伊洛星就如同被弃置于汪洋的孤岛，而掌握了它们就等同于拥有了这颗星球。
唯一能撬动这一切的，程卷施告诉自己，只有更多的信息，这既包括她知道的秘密，还包括那些等待被揭露的......
“说起来，你们答应我，要解释清楚一些东西......”程卷施忽然想到。
远处的山坳在金色的月光照耀下清晰可见，如同一双巨手环抱着矿井口和它周围的建筑。
“如果你是说‘射杀平民’，”弗兰克低下头，“我可以解释清楚。”
“但我们不保证解释清楚后，你会理解。”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程卷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句话并非出自弗兰克。花了一点时间，程卷施才确认是芬奇在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芬奇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悲伤，她有预感，这是一个值得被讲述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