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风流
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
九良看着这橙色的光映在乌丝栏上,所书的内容早已谙熟于心,却也用目光将每个字描摹。
想着先生抻出一叠纸,在书案前神情专注,袖口浅挽,腕子悬着,提笔凝练,指尖因微微用力而泛白,耳垂淡红,眼里是有血丝的,看他落笔“夜战八方”。
有什么在胸口积攒,只怕哪天积羽沉舟,积毁销骨。
一日堂中设教,孟哥儿如常,持扇在手比了一套六合枪,在末了点手一指,挥扇抬臂在颈间一绕,使了一个夜战八方藏刀式,佯作一刎目视天顶身形微倾,却不想一个踉跄向身后摔去。
九良迅疾,跨步揽臂将孟哥儿接在怀中,孟哥儿正是倒下仰面靠在九良颈肩,抬眼便正对上那焦急纷乱的目光。这孩子在自己面前无时不刻不是内敛认真的,徐如林,不动如山。此时的目光是一瞬的无措更多的是克制后的眸沉似水,像一块缓缓研开的墨锭,力道曲直地将自己化作可书可用的样子。这孩子一直想要在自己身边做个稳妥的人,而正是这样漆如墨的神色,却让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九良,他也可侵掠如火。
九良扶孟哥儿站稳,刚刚他那一倒着实让人心下慌乱,却不想自己上前一扶这慌乱更甚。多年来自己待先生如父如兄,两厢相交都是极重礼数,从未有过太过亲近的举动,而此时曾经身擎如竹的先生倒在自己臂间,恍若玉山轰颓,总是风轻云淡的面容此刻失色,眼底盛着惊恐和脆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生,脑中惊晃:“谁将妙笔写风流,写到风流处便休。”但也只是一晃而过罢了。
灯花爆烁,差点儿染了九良手中的讲案,落目看到下一页所书《萧何月下追韩信》。
想到先生在台上唱道:“将军你千不念万不念,还念你我一见如故是三生有幸。”
心下一凛,“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此生相傍必得一心一意扶持先生,此话撂在这儿,倒让自己警醒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