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第一章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城里淅淅沥沥地落过一场小雨，如今已是放晴了，茶馆前被浸润的青石板映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七月半，人们都赶着去制备夜间祭祀的糕点纸钱，以便早早地去京城河畔占个好地儿放花灯，这时皆是奔着市中去了。
如此境况下，茶馆的生意是格外的惨淡。里头尚坐着的几位，也只是单单点了壶茶、一小碟糕点在那儿静静吃着。见没自己的事儿做，店小二兴致缺缺地蹲在门口嗑瓜子。
男人用盏盖轻轻拨弄着盏中的碧青茶叶，轻薄的丝绸袖随着他的动作而柔和地摆动。
男人启唇朝门口处唤道：“小二，你且过来。”音色比寻常男子要更加悦耳动听。
听见有事情干，店小二赶紧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瓜子壳，见对方是一位相貌极好看的公子，笑容更为殷勤，迎上去将腰一弯：“客官有什么吩咐？”
“我有一事相问。”男人纤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我自江南来，本想一见京城名角儿应兰衣的风采，途中却闻他已身死京中，此事当真？”
“可不是真的嘛，也就前些天的事儿，是投井死的。客官你不知道，我可去看了的，那应兰衣从里头捞出来的时候，啧啧，都不成人样了。”店小二摇摇头叹惋道，“可惜了了，客官您是没那福气了，他唱戏着实唱得好极，还有那身段儿啊，比女人还要软。”
男人听罢，不紧不慢地饮了口盏中的清茶，良久问道：“那后来呢？尸首在何处？”
“啊？后来还能怎样？尸首嘛，草席一裹，扔乱葬岗去了。”
“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收尸？您可不知道，他投井这事儿被那边一整个坊的人骂了个遍，坊里的人可都靠那井水过活，结果他还给投进去了。嗐，管他是不是名角儿，没骂他晦气就不错了。”
男人将茶盏放下，沉默地捻了颗豆在口中嚼了嚼，而后从袋中拿出一串铜板放在桌上。
店小二赶紧将那串铜板拢入手中细细数了数。
“客官，多了多了。”
“你自个儿收着吧。”
店小二咧嘴笑着给男人道了声谢。
“客官，今儿个是七月半，你江南之人还没去看过京城的河灯吧？要不小的再招待你几个小菜吃吃，你待会儿也去放个灯？”
“不必了。”男人望着远处的那座镇有龙形正吻琉璃兽的碧青琉璃顶出神，“我还要去萧王府。”
“您去那儿做甚啊？”
“当差。”
曲终人散拂袖去，再见可识梦中人？
男人立于萧王府门前，看着马车上的行李一箱一箱地被搬入王府，一身轻薄的玉色幽客丝绸长衫被风微微掀起衣角。
“您就是长公主物色的林公子？果真是如公主所说，是个好看的公子。”府里的下人见男人来了，微笑着将他的脸审视了一番，便将他引入了府中。
“殿下同管家前去放灯了，要晚些时候才回来，到时候公子再去请殿下的安。”
到了一处府中极偏，景致却尚佳的院落，那人停住脚步：“就是这儿，我们已替您打理好了，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