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寒夜火柴

从沙漠回来以后，我就不当飞行员了。只是我时常会想起他。想着想着，我就慢慢老了。
“嗨。”在我清理后院的时候，有人向我打招呼。我费劲地直起身子（这动作对老人家很不友好）。一个东方面孔。一个口袋里放着一朵玫瑰花的青年。
“你是？”我扶了扶眼镜，有点羡慕他的活力。
听到我的询问，他好像很伤心。也许他觉得我应该记得他，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有见过这样一个青年。我很少跟东方人打交道，如果我曾经见过他，我没理由记不住。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不是还给了我一只关在盒子里的小羊吗？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不可思议。我从没有向别人提及那只小羊（但我提到过那个小男孩。你知道，人总是很想和别人分享独一无二的经历）。我注视着那个青年：他的头发不是金色的，他看起来也不是一个无知的小男孩（他就像学校里的一个好学生）。但是他的眼睛，当我和他对视的那一刻，让我想到了沙漠头顶的繁星——也许，他确实回来了，那个来自b612的小旅客。
“每个星星都是在运动的。”吃过晚饭，在院子里，在躺椅上，他对我这么说。我很惊讶他居然会知道这些。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但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
他接着说：“我不知道当我回去的时候，我的星星经过了哪里。她吸附了很多东西。她太大了，我已经不能轻松地绕她一圈了。
“她越来越大，走过她的路程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我明白，我再也不能完整地欣赏她了。
“到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形形色色，有的定居了，有的匆匆经过。
“关于星星的运动，就是其中一个叫做物理学家的人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我不可能在星星里来回旅行。可是，如果是这样，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动物学家告诉我，你的那张画里不可能有一只小羊。
“植物学家告诉我，我的花不可能向我说话。她会开放，最终也会凋零。这是自然的规律。
“户籍管理人员说，没有人的登记姓名可以是小王子之类的。我得有一个姓氏，还要有名字。
……
他在那里轻轻地讲述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和他一起看着夜空，夜空沉默，只是路灯照耀下的她，比沙漠中的她，更加渺远。
我老了，夜晚或许太过冰凉。我站起身来招呼他回去。他默默地起身。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湿润着，但是直到他回房间，都不曾有什么液体落下。
他长大了。
“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第二天早上他离去前，我这样问道。毕竟，他已经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大人了。
“叫我一一吧。今天是我用这个名字的第十八年了。”他现在门口，转过身来对我说。
“你变了很多，”我斟酌着话语，“尤其是你的相貌。你知道的，东方人在这里不常见。”
“因为我喜欢现在的样子，所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它和我的名字很合得来。”他突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