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2)

矮的那个又矮又瘦，手里执着缰绳，嘴里叼着烟卷儿，烟卷儿已经快要燃到他鼻子下面那一撮可笑的胡子上了。高的那个又肥又壮，交叉着双臂眯着眼睛，满脸横肉的脸上神情严峻。他们在去往城郡的路上刚刚吵了一架，谁也不愿搭理谁。胖子觉得瘦子走错了方向，在往城郡去的路上我们就该往另一个方向拐了。胖子嘟囔了一句，瘦子觉得胖子抓错了对象。
可我们带一个可怜的农夫回去有什么用呢。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家伙，既没有勋章，也没有华丽的配饰，甚至一辈子连枪剑都没有见识过的可怜人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过了大半子了。他因何犯了罪，以致遭受这样的待遇。 
 如果在城里的时候就顺着河流走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迷路也许还能摸索着走回去呢。
带着这个农夫一起回去然后再给他找一把锄头让自己把自己埋掉吗。
天色就这样在他们的争吵中慢慢的在平原上暗了下来。他们仍是坚持自己的直觉紧咬着对方的错误，谁也不肯原谅谁。古老的大地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指引着他们带着一个可怜的农夫往黑夜的深处行走着。争吵并没有让他们增加任何的智慧，沉默亦没有。河流与村庄距离他们越来越远。显然他们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了。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再也见不到村庄，也见不到教堂的尖顶，甚至连一棵作为坐标的都没有了。天呐，我们陷入了一片荒漠之中了。他们中间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脚下只有尖锐的石子和沙子，它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一天或是两天，或许已经很久了，很久了，日头在荒野上升起，又落下，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们就这么赶着车，直到连戈壁也在一条小路的尽头消失了，他们停了下来，眼前依然看不到的人烟，他们把马车牵到一棵大树下，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他们打开了箱子。把农夫从箱子里提了出来，松了邦，重又坐回到土堆上。他们的眼前就只有一个土堆。你走吧。之后两个人再也不愿说话了。
农夫失望的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一高一矮有些滑稽的人。骡子，我的骡子呢，骡子还是没找到。农夫也挨着土堆坐了下来。
他们的主人也在城堡里失去了希望不愿意在等下去了。伯爵再也等不及了，孤零零的坐在餐桌前。他的女儿已经死了很久。他的两个随从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城堡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跪倒在已经死去的女儿边上，轻抚着她的秀发。该杀的歹徒，你为何这般残忍。漫长的黑夜里，他似乎总是能听到有人击打他的门闩，他从迷迷糊糊的梦境里醒来，推开了门，揉了揉眼睛，眼前却是一头青栗色的骡子，一头由磨坊里的马和草原上驴子杂交出来的蠢物，额头上有一坨巴掌一样的白毛。伯爵抽出了佩剑，你这个坏东西，我要代表国王和法律将你审判。骡子抬起了前蹄嘎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