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比竹马

【7】
后台有幼时熟悉的橙色暖光，有些拥挤却不爆腾。巨大红木的沉重戏箱，一排排蟒褶水衣，满墙挂的盔头髯口，墙角靠着的花枪蜡杆，后墙上涂着化妆时随手抹的油彩。
每个角儿一个专桌，放着自己用惯的头搭配饰，一个檀木的妆奁打开，镜上映着卸了红娘花旦妆，正绘了半面小生的眉角。
二爷从镜中观瞧，看到从粉墨彩衣的人群中走来一身玄色长衫的孟哥儿，忙搁了笔转头喜不自矜：“小孟儿，自从你自己带了七堂，这可有三两年没认真说过话了，怎么着如今都有自己的徒弟了？”云二爷拽住了孟鹤堂的袖口靠在圈儿椅里，越过他的肩膀看后面沉默的九良，那洗去铅华的半张脸，眉峰俊朗，却也如台上一般，眼横烟波。
孟哥儿笑着：“张老板这是还惦记着我们这起子人呢？还当您这两年忙疯魔了，只有我来这广德楼看您的份儿，哪有您贵足踏贱地儿，去德云七堂看看我们的道理？嗯？您说是不是？”
“你个小孟儿，可别打趣我了，我这是跟着人家陶老板混口饭吃，跟着人家忙的脚不沾地。年下才歇了两天，这不是这京城的爷儿们，不给我去看看你的机会嘛不是？”云儿撂了袖，把玩着刚摘下的银蝶，眼里故作怒嗔。
“行行行，光顾着挤兑你了，给你介绍介绍。这孩子可不是我徒弟，我哪里来的福气来教导他。他叫周九良，是咱师父九字辈儿的徒弟，现下随我一起讲学，说是随着我，其实是师父叫他来帮衬着我主持七堂的。九良，来，这是你云字辈的师兄。”孟哥儿从身后让出同是玄衣九良，揽着他肩膀让他到前来。
九良低眉拱手满面认真的冷肃：“大师哥好，久闻大名却不曾拜见，九良失礼了。”
“欸呀!这孩子看着可比你稳当多了，虽说沉稳是好事，可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孩了，看着眉间总有郁郁之色，还有啊！你如今是堂主了，学会装稳重了总穿的沉闷，这行，可是咱们堂间的孩子谁不是鲜亮明艳的，回去给我们九良置办几身……”云二爷声音如珠玉相击，仿若白瓷杯乘着今年新启的旧时雪水，明亮清澈。却也易让人感到隔杯的冷润，鼻端清贵的气息。他相谈热络，却也处处强调着与孟哥儿多年相熟的泰然，让九良觉得，自己身处此地是如何地不合时宜。
孟鹤堂打断他：“好好，知道了，自家孩子我知道疼的，怎么久未闲谈你倒成了碎嘴了。这不是知道他喜欢戏，才到您这一票难求的广德楼拜会，腆着脸走你个后门，还真当专程来看你了。刚你台上说的，唱什么《玉蜻蜓》，那都是小时候唱着玩儿的，不说我许久不唱，就是你坐科后不都唱的旦角吗？这样儿戏般的东西怎能上的了台，更别说能入在座的眼了。”
二爷起身推孟哥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好了，我的小孟哥儿，就遂了我的心罢，就《前游庵》一折行吗？看在台下衣食父母的份儿上，我都把话撂下了，实在不行看在我的份儿上，我不还要面儿嘛，何况大家都知道你来了。”
“就知道拗不过你，好的不行唱砸还不会吗？我还怕在周宝宝这儿丢面儿呢！答应带孩子来看看你们麒麟社的风光劲儿，谁愿意看你在这儿洒狗血啊。”孟鹤堂推着云儿“你快去扮上吧，我这儿就不用你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