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

大四那年，我迫于经济压力，一边做着毕业论文选题一边来到另一个城市工作。
因为实习期收入极其有限，我那时几乎穷到了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地步，只能住在房租最便宜的城中村里。
城中村里高耸、老旧、腐朽的楼房像一簇簇珊瑚树一般紧紧贴在一起，阴暗狭窄的小巷密布其间。从那小巷里抬头仰望，天空就只是层叠楼房之间的一条细线。身处其中，经常没办法通过那条暧昧的细线分辨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那时的我早上从这复杂的街巷中摸出来，上班工作。到了夜里又绕进这七扭八拐的小路回到家里写开题报告，和不爱理人的指导老师扯皮。
初涉城中村的混乱环境的我，每天还要面对学业、工作搞砸哪一个人生都要完蛋的压力。
这种如同在悬崖边跳舞一般的处境，让我那段时间充满了焦虑和恐惧，还有由此带来的微妙的麻木不仁。
第一次看见那两只白猫是在某天我下班回家的路上，家门所在的那条小巷里不知何时被摆上一个小小的铁丝笼子。
笼子里是两只纯白毛色的小猫，眼睛是难以形容的蓝绿色。看体型应该刚断奶不久。
因为笼子空间过于狭小，两团毛球只能和他们的食盆紧紧的贴在一起，依偎着互相舔毛。
就连换个姿势都很费力。
笼子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卖猫”两个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那时我的生活十分拮据，能否喂饱自己都还是问题，完全不可能为这两只小生命提供栖身之所。也就只能为他们祈祷，希望找一个好人家了。
我的祈祷并没有生效。两天过去了，两只小猫仍旧在那窄窄的笼子里。它们的毛发开始落灰，动作也渐渐缓慢下来，一整天只是懒懒的打呵欠，随便舔舔水盆。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我开始为它们的未来担忧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城中村阴暗小巷里，会有几个人有机会见到卖猫的告示，又会有几个人有条件和想法去买一对小猫？
四天过去了，小猫们已经渐渐失去了活力。一身白毛隐约发黄，被露水打湿，贴在瘦小的身体上。可能是因为怕冷，也可能纯粹是感觉动也没有用，两只小猫一动不动蜷缩在一起，已经不怎么睁开眼睛。
到了第六天，我早上起床上班时，只见笼子里两个灰黢黢的毛球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了。
我只觉得心里一沉，满是莫名的悲哀。我没有勇气上前确认我想象中的悲剧是否发生，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个笼子，只能头也不回的逃跑。
上班的路上，我不由自主的把两只小猫的处境和我自己的生活现状联系到一起，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困在囚笼里的小小野兽，对整个冰冷的世界无能为力，徒劳的等待不可能到来的救赎。
想到这里，我沉浸在一股绝望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但是当我晚上回到家，却发现那个笼子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卖猫人发觉到了完全没人会买猫的关系，干脆把猫放走了。
那两只猫就在巷子里悠闲的散步，探索着周围的地形。优雅的脚步一点点丈量着全新的领土，被灰尘染得发黄的毛发随着肌肉的运动，一簇簇舒展开，在月光下泛出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