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世(五)

深夜，季林笙还在挑灯翻看着厚厚的卷宗，烛油灯的麻草做的灯芯似乎是烧得有些短了，灯火跳跃着发出细小又挑耳的霹啪火花声。
她揉了揉眼，看了眼窗外。昏暗的云拢住了月亮，连透出来的边角都是不祥的血红色，这种日子里，连月亮也不平静吗？八月十五该是团圆的日子里偏偏如今的京城是如此个风声鹤唳的气氛，今年真当是一个不太平的年岁。
掩眸的瞬间竟是恍惚看见一道黑影掠过窗户落在侧门，季林笙疲惫的身体瞬间条件反射的紧绷起来，紧盯着门口。她在等着那门外那道黑影的下一步动作。
“笃-，笃-，笃笃笃。”
两长一短，的确是约定的暗号。她还是谨慎地用沉稳的声音问了一句
“李家小姐近来可好？”
“池塘中的鱼挂在树上。”
谁说暗号一定要按问题回答呢？答非所问才是最无逻辑最谨慎的。
季林笙松了口气，“进来吧。”
门被打开了，一身黑衣的男子走进，半跪在地上。
“宫里的消息，皇帝怕是撑不到月底了。”
“怎么会！”季林笙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上次不是说至少要年底才…！”
“大概也是最近皇子们的动作太大了些，皇上气急攻心病上加病，抑或者…”那人将从进屋就一直低下的头抬了起来，露出的脸却叫人有些惊艳，眉目硬朗而立体，眼睫毛又浓又迷，却是带了些西域的特色，盯着季林笙的眼，一字一句的说“有皇子下手了。”
季林笙的眉头先是紧皱了一下，但又很快舒展开来，笑着说“那倒也还是时候了，把我之前说的德仁宫的事安排下去吧，太子那边也再加几分力度。”
“是。”那男子站了起来，本来应该就此退下的，后退的脚步却又止住了。
“怎么了？还有事？”
他本身有些犹豫，被这么一问之后却是挺直了身躯，咬咬牙说道“您府上每日都来的那名女子今早可是没有来？”
季林笙沉默了一阵，“如何？”
“属下今早目睹她潜进太子府。”
“…”
“您与她究竟是何关系？”
“…”
“我相信她，此事不必再多说。”长久的沉默后，季林笙开口说道。
“您是季府唯一的‘公子’，属下当然相信您早有打算。”他特地在‘公子’二字上加了重音。
季林笙叹了口气，手指抚上太阳穴，无奈地说“木森，我们相识多少年了，莫要如此提醒我，我知道的…”言语中带着些叹息。
木森是她年幼时出门闲逛时结识的。说是结识却非什么好的经历，那时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连衣服都称不上，顶多算是一块碎布挂在身上，身上脸上全是伤，在和一条狗抢吃的。
本来都快成功了，愣是被她一句“你在干嘛？”把那条睡着的狗给吵醒了，他恶狠狠得瞪了她一眼，还带着血迹和饭粒的手拉着她就跑。那狗着实凶狠，跟在后面一路狂吠，她和林森就在前面拼命的跑，大约跑了一里多地，爬上了一户人家的墙。
上了墙之后狗上不来，他们也下不去，就在墙头从正午坐到了日落，才有季家的家丁总算找到他们，看见自家公子身边多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