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 51

南京城，林府。
外面在下着雨，空气中多了几丝凉意。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天地间仿佛交织着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天地眬了进去。
王以纶正站在二楼向外远眺，林府的正门处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打着一把黑色的伞，身形高挑，一件长款的薄风衣直到脚踝，站在雨中的姿态宛若一尊雕塑。
“风田……”
王以纶口中呢喃。
他已经在雨中站了很久，多少天来皆是如此。
自从自己得知了那些真相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他。
只是看过去，内心钝痛。
王以纶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果是被一个朋友欺骗和背叛，所感受到的，应当是愤怒。
可是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却没有一丝的愤怒，只是悲伤。
恨不起来，亦怨不起来，但却无法接受，无法面对。
心底像是空了一块，痛楚蔓延而来，微微发酵着，如此酸楚。
是他害了连少帅，令连少帅险些命丧自己人之手。
是他清查黄伟晋的身世，黄伟晋所承受的那些苦难，又是否和他有关，甚至是说，将来会让黄伟晋陷入更大的苦难。
是他拥有着日本军界至高的地位，一场时疫，举国上下，生灵涂炭。
而陈向熙所遭受的苦楚，似乎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自己不想恨他，可自己身边重要之人皆为其所害，自己无法原谅。
而更加另自己难以接受的，是此时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感觉。
之前自己曾经安慰自己，权当交友不慎，就此恩断义绝，再无关联，便罢。
可是现在，从心底蔓延而来的痛苦和酸楚，却在提醒自己，于自己而言，这人早就已经不再只是朋友。
可这样的一份爱恋，却注定着无疾而终。
大门处，有林府的看门人见风田站了这许久，于心不忍，过去同他说了几句什么。
有风吹过，雨丝也变得斜了起来，沾湿了他的头发。
交谈很短暂，看门人离去的时候，风田仍旧站在那里。
不一时，房间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有下人进来传话，说风田先生问为何不见他。
王以纶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半晌之后，开口。
“你便告诉他，他做过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下人领命离去，王以纶继续转身看着窗外，不多时，那下人便奔了出去，和风田说了几句什么，许是劝慰。
风田并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听完了那下人的话，又站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来向着王以纶所站的这侧窗子望过来。
王以纶一时想躲，却又没有动。
两人隔着雨幕对视，分明距离很远，分明细密的雨丝遮挡了视线，但两人的目光相交，如此清晰。
王以纶看得到风田的眼神，那眼神中并非愧疚，亦没有悔恨，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本该如此。那双眼睛平静无波，隐藏在其之下的，确是一份难得的执着。
风田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离开了林府。
雨丝交缠，他的背影显得孤寂而落寞。
王以纶觉得自己心底的钝痛愈加清晰了起来，难过到无法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