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他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岩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下意识地把手放到沙发扶手上摩挲起来，那个位置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浅，磨损也更加严重。
李岩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装啤酒，他勾住拉环，啪的一声，啤酒被打开了。可是李岩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类似于《每日早报》大谈特谈的人类命运问题——然后又把酒放回了冰箱。
他重又坐到沙发上，这回他的两只手环绕搁在胸前。李岩有些懊恼，刚才不应该打开那罐啤酒，或许应该把酒拿出来，以防整个冰箱都染上味道。可是，把酒拿出来，那瓶酒或许很快就会变质，失去自身的味道，变得不伦不类。李岩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李岩不得已打断自己关于怎么处理啤酒的思考。拿起手机发现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他来了。
李岩放下手机。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了。他有些坐立难安。啤酒的事情已经完全被他丢在了垃圾桶里。
或许该去看看他，和他打个招呼，寒暄几句，然后聊聊他不在的这些年各自的生活。李岩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一想到他那张也许因为历经了外面生活而饱经风霜的脸，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真是个麻烦。”李岩不自觉喃喃自语起来。
客厅里的电子表发出了报时声，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李岩饿了。
他摸摸肚子，那里平坦光滑，丝毫不像一个没有吃饱的人的肚子。他想起上学时，自己在操场东面那个空旷的食堂里买饭的情景。食堂的饭都是定量的，种类又少，虽不至于让人难以下咽，可那味道也着实当不得一句夸赞。李岩清楚记得某天中午，他目睹了一只蟑螂飞快蹿进了刚出锅的滚烫的炖土豆里，仿佛一粒沙投进了大海，一朵水花都没有便消失了。他对那些滚烫的菜产生了阴影，以至于那短时间，李岩只吃馒头、炒饭和面条。在那种饭菜的熏陶下，李岩的饭量逐渐变得小了，往往只能吃下定量的饭，再多一点也会让胃变撑。
可是现在他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居然饿了。李岩无法思考原因，因为那瓶啤酒又不知怎么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怎么办？”说出这句话后，李岩也感觉奇怪了，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在指什么？是说饿了该怎么办？还是他来了该怎么办？这句话完全像不是他说的一样，似乎是在他意识深处潜藏的别人的声音，在他精神涣散时偷跑出来耀武扬威，彰显自己的存在。李岩十分不解，这句话就如同那罐被打开的啤酒，一样的没头没脑。李岩甚至想把这句话也放进冰箱冷藏起来。
他起身走向炉灶，终于决定给自己做点什么东西吃。不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饥饿的感觉才是真实的。
李岩往锅里倒水，打算烧开以后下一碗面。可他刚打开炉灶的旋钮，就想起来，面放在冰箱里。他不想打开冰箱，不想看见那罐啤酒，仿佛只要看见它，脑海里的幽灵就会再次出现。他有些委屈地看着那锅水，锅底密密麻麻的小水泡像一片白色的丘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