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于遥远的某处
寝室只亮着李阳的台灯,橘黄色灯光给人的感觉很温暖。我在床上发呆,李阳几个人在床下写作业,一切都安静着。
然后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秃顶的男的,我透过床头栏杆间隙向门口望,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手里拿着文件夹,微微低着头,是那女人的跟班。于是我把视线转向女人,她也走到了我的床前。寝室里立刻略略骚动起来,李阳他们放下笔,看着我,看着她。
“方凯是吗?”
“啊。”我盯着她,小声答应了一下。
“你的报告我们下午看到之后特别重视,现在过来核实,待会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那女人声音在我脑中渐渐模糊了起来,我眼球乱转,瞟着周围,李阳正在下面抬头看着我,嘴巴微张,眼镜里映着他台灯的橘黄色灯光。
保送了吗?保送了吗?我问自己。女人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话,但对于我这个最关注的问题大概无关紧要——她说的只是前奏。我在凝固的短短时间里反复思衬着这个问题,自己也答不出是或者不是。我看着周围寻找答案,李阳依然是那副呆滞的表情,不过他对我的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尽管安静,我依然听到房间里传有这样的回响——他眼里的分明是难以置信。
那报告是关于我做的工作,质量我自然有应有的自信。但至于在保送资格上这件事值几斤几两,又不敢说的太过绝对。在现在的中国高中,能直通保送的凤毛麟角,或者说是一个都没有也不为过。但我的工作又确实是常人无法达到的境界,对于这我也是有应有的自信。
只是……
女人说完话,转身走了。拿着文件夹的秃顶男的也低着头紧随其后。随后我察觉到,我正没焦点地望着某处,嘴巴微张。我赶紧回过神来,发现女人后来说了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印象。我问李阳,他说那女的在楼下等你。
二
我爬着梯子下床,抓起羽绒服,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着,那大概是抑制不住喜悦的表现。我赶紧抓着自己桌子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整理归位,平复心情。我知道自己应该快一点,以免那女人在楼下等的心烦。人在心里对自己说话也会斟词酌句,但我现在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恰当的词句来描述。
“就算说她是我现在状况的唯一救命稻草也不为过。”恍惚中,我这样对自己说。可手上摆弄的却是一旦开始就没法放下的工作。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我才整理完毕。披上羽绒服往外走的时候,才发现寝室又回到了先前的安静。这是会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个学校也是如此。我对自己说。所有人机械般的生活着——不是机械的学习做题,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样讲也没错,但对于中国一亿中学生来讲,这里是名副其实的素质教育。所以我想我应当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
是机械性的扮演。每个人获得自己的角色,去扮演它。扮演书呆子,扮演篮球迷,扮演科技爱好者,扮演可爱,扮演放荡不羁,扮演聪明绝顶又平易近人,扮演笑嘻嘻地互相吹捧,同时扮演站在全国高考水平的顶端,被大多数人羡慕的角色。跨越雷池不应当存在,也没人敢太多尝试,更进一步,绝对禁止的事项也有若干,我一时无法枚举。不过有禁止,便会达成另类的平衡,就如同在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件后,宿舍此时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