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续）(3)

展眼元宵在迩，自正月初八日，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幕，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
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己卯本夹批：是元宵之夕，不写灯月而灯光月色满纸矣。）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己卯本夹批：抵一篇大赋。）静悄无人咳嗽。（己卯本夹批：有此句方足。）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幕挡严。正等的不耐烦，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己卯本夹批：有是礼。）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己卯本夹批：暗贴王夫人，细。）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凤姐听了道：（庚辰本侧批：自然当家人先说话。）“既是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凤姐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一时传人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各处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己卯本夹批：静极故闻之。细极。）一时，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己卯本夹批：画出内家风范。《石头记》最难之处别书中摸不着。）这些太监会意，（庚辰本侧批：难得他写的出，是经过之人也。）都知道是“来了，来了”，各按方向站住。贾赦领合族子侄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己卯本夹批：形容毕肖。）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己卯本夹批：形容毕肖。）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随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
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庚辰本侧批：一丝不乱。）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熌灼，（庚辰本侧批：元春月中。）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此时自己回想当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凉寂寞；若不亏癞僧、跛道二人携来到此，又安能得见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灯月赋》、《省亲颂》，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书的俗套。按此时之景，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得尽其妙；即不作赋赞，其豪华富丽，观者诸公亦可想而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