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风中沙
吴持心起初不知道这个道理。直到那天,老金头不离手的旱烟袋滑落在地,老人坐在门框的夕晖里溘然长逝。他为他垒起石坟,心有所感。
自然而然,他成了这处破旧客栈的主人,大漠边缘,再无别家。
三年后,他在前院种下一株白杨。拍好最后一抔土,他想到了这个道理。
江湖人很少想道理,因为江湖不讲道理,有的只是各种传闻。关于大漠,最多也最平凡的一个,是某处沙子底下埋着宝藏。这传闻如同春风里的野草,无法断绝。
吴持心经历过两次。
头一回他是客人,不动声色。老金头忙进忙出,迎接一个接一个手执刀剑的寻宝人。客栈里很快连坐的地方都没了,一名魁梧恶汉拍开他的房门,亮出明晃晃的刀,他退了出去,没多说一句。众人哄笑,跃跃欲试,动作最快的一名剑客飞掠向隔壁,他却拦在了门前。
“不想死就让开!”剑客拔剑便刺。他还是没有多说一句,侧身避过,双掌推去。那人倒地,再也不动。笑声戛然而止,今夜的刀光剑影侵入不了他身后的房间。
老金头在第二天收拾残局,他搜刮死人的所有东西,把躯壳丢到大漠里,让滚动的风沙做失败者天然的墓地。
第二回是他成了客栈主人的第七年,那些蜂拥而至的寻宝人如同转世,他恍惚在其中看见了当年掌毙的剑客。
七年过去,吴持心在大漠的风沙里苍老了面容,那个房间里也不再有值得守护的人。
但他没有变成老金头,那个晚上,他静静坐在四面漏风的大堂,在墙上刻下了醒目的一行字:“亮刀剑者,罚金十纹,动武力者,罚金二十。”
众人又是哄笑,进而戛然而止,他的掌里仿佛带着大漠的风沙,压得刀剑无法出手,压得众人不得不服。黎明时分,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寻宝队伍从客栈出发,大多带着不致命的伤,没人丧命。
但吴持心没有半分欣喜,望着远去的人群被大漠吞噬,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中没几个能回来,一如七年前,一如过去和将来的无数次。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孤身一人望着大漠,已无关希望,而只是习惯。
人总是来自另一方向,半年一次的货郎、误入歧路的旅人和怀揣心思的江湖客,时有时无,拉长年月。
这次飞扬的尘土带来一位少年,风尘遮不住他明亮的眼,骑一匹健硕的骆驼,并不住店,只是来补充干粮和水。
“你为何要进沙漠?”吴持心忍不住问。
“去找沙中莲,救人。”少年把装满的水囊挂好,翻身上了骆驼,动作利落。
“那只是江湖传闻,谁也没找见过。”吴持心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称,心像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
“别人找不见是别人,我是我。救人要紧,你让开。”
吴持心很想对他讲一个故事:
多年前,有一位温婉的女子,身患奇疾,年岁无多。
爱上她的一对兄弟带她去找江湖传闻里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沙中莲。
大漠边缘的客栈,哥哥留下弟弟照顾女子,只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