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ritus Lacus Ⅰ

黄昏将尽时，最后一角太阳还固执地在地平线上踟蹰。透明的天穹深处日轮仿佛融化其间，把层层云霞染上深深浅浅的红。林立高楼的玻璃幕墙映着那光，淌下一片煌煌的光的瀑布。
苹果也在沐浴这稍纵即逝的霞光，水洗过的表皮泛着温暖的光泽，把自己殷红的像投进同样的瞳孔里。素白的小手抓着苹果送入口中，两排银牙轻轻叩合。红色被啃食破碎，舌尖卷着果肉和汁液回到口腔深处。
没有芬芳的气息。
没有紧致的口感。
没有酸甜的汁液。
和唾液混合后的流质在粘膜间流转，将腐臭的恶感写入所有的味蕾。她缓慢而用力地咀嚼着它，任由腥臭污秽的质感去覆盖自己的味觉，无视了神经一次又一次传来的呕吐欲。本能的排斥和想要接纳它的理智间的冲突愈是剧烈，她曾读过的以文字所描绘的虚幻之物便愈发真实，从被阐述的意象演化为足以抗衡欲望的心智，在每一寸肌体同写入生命基石中的本能对抗。
她松开手，残缺的果实笔直下落，砸向天台下的小巷。裙摆之下细瘦的小腿不过晃了半圈，苹果已经砸在了目标头上。正趴在血泊中吮食尸体的人影猛地弹起，四下环视一圈，随即向上望去。
喰种的视力远胜过人类，男性染着血色的赫眼清晰地捕捉到了围栏上摇摇欲坠的少女。她上半身几乎与围栏垂直平行于地面，双手交叠抵住自己小而尖的下巴。即便鲜血和进食正刺激他的杀戮欲望高涨沸腾，少女居高临下投来的模糊的美丽也让他有刹那间的恍惚，仿佛瞥见一株摇曳的浅色花束。
可她在用什么固定自己？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少女就真的翻下了栏杆。
风中张开的裙摆宛如白色的花，而花背后是怒放的洪流：无数深沉暗红的细小粒子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从溢出到组合成型的过程，有若活物般在她身后舒张成羽翼的形状。
这就是他所见的最后一幕。少女携着无从抗拒的力量扑来，快到他的rc细胞尚未凝聚成型。
少女坠落时仿佛暗红色的电光劈下，真正落地的瞬间却堪称平静，只有一声闷响。赫子形成的滑翔翼软化为蠕动的触手拢在她身后，男人的遗骸在她脚下四分五裂。唯一完好的头颅躺在她掌心，好像那也是她的苹果。
那上面复杂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瞪大的双眼中殷红尚存，只是不再有生的气息。
“不要随便在食场外面捕猎啊。”她凝视着已死之物的空洞双眼，轻声细语地说：“白鸽还没有发现这里，我可不想再搬家了。”
最后一缕深红的光从重重高楼的缝隙间照进小巷深处，仿佛有无数根红线将空气贯穿，连带着积郁的腥气也有了实质。她从散落的血与肉之间走过，赫子以活蛇的姿态游动，表面张开一张张大小不一的嘴，贪婪地舔尽这场杀戮遗留的残渣。
那些细碎的声响似是蛇腹摩擦过沙砾，又像扭曲的嘴进食之余发出的嘶叫。当少女捡起遍布血污尘土的半只苹果，所有的痕迹都消失殆尽。被喰种捕食的人类，被同类捕食的喰种，他们的一切都归于虚无，完成使命的赫子分解为rc细胞回到主人体内。自始至终少女都没什么表情，视线望向高处唯一没被包围的小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