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从世界上消失了

晨起的神明心情很不好，他踹掉被子找不着昨晚扔下神坛的外套，一怒之下抓过神杖朝地下砸去，不慎击毁生命树上小小的枝桠——他弯腰看了看那快要枯萎的枝叶，转身打个哈欠走上了神座。
于是龙从世界上消失了。
就像干涸的湖泊，这些大家伙蒸发在挂着水果的洞穴里连灰尘都不曾剩下。
“喂！”
勇者扔了剑，这没磨利的金属敲打在石壁上震得他全身发麻——这一剑，本是砍在龙鳞上的。
四起的风刮灭他的油灯，黑暗中没有巨龙荧蓝的眼为他引路，也没有皮质的巨大双翼护住他以防跌进石缝里。他又唤了一声，单字在过于旷远的空间里很快消散殆尽，回声溺死在潮湿水汽中再也回不到他的剑鞘。
龙消失了，无影无踪。
相处了近十年，他知道龙没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可它就这样眼睁睁失去了踪影，连同周身的露水味儿，以及遍地金色的鳞。
勇者突然觉得头很痛。没了龙的守护，他摔了很多次才摸索到森林的出口，原本柔顺的发沾满蛛网枯叶看起来落魄不堪。他试着抬头寻找太阳——
天旋地转。
剑入泥土三寸才勉强站稳，他感到一杆铲挖空了记忆里某个开着玫瑰的圆形地域，夺走他心底深藏的小秘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跌跌撞撞回到村落，铁匠咧着笑脸抵上长蛇花纹的盾，红头发的孩子举着故事书问他夺走公主的野猪最后是怎样的下场，老菲洛斯家最小的女儿抱着没有脑袋的奇怪雕塑哭得正伤心。
有什么在发生，又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对，不对。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木屋没有上锁，他不顾盔甲的锯齿瘫倒在摇椅上解下腰间配剑。剑锋破损圆钝，剑柄厚重温热——这不是与雄鹿公狼作战的兵刃，那应该是更大的家伙，有着匕首似的牙，小山似的身体，尾如长鞭巨翼蔽日，背上鬃毛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可这样的生命……根本就不存在。
勇者伸手去够桌上的金银花露，不料失手打碎一尊小小的木雕，它摔在地上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那是什么时候得到的礼物？勇者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那以后，他的剑再斩不断任何东西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