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围

大马把背上的笛子包摘下来，放在膝盖上。
大马姓马，人高马大。你第一眼很难看出这个壮小伙会是一个吹笛子的人。长长的背包背在他背上，居然显得有些短小。
大马正坐在一棵树下。周围是他不熟悉的大学校园，但他抚摸着膝上泛旧的墨绿色背包，平静而无畏。
大马一个人从家乡小城赶来。今天的艺考结束后，他又要赶回去解他喜欢的数学题。
大马聪明，从小就是，不然也不容易考上一所不错的高中。只是在一群专注正常高考的勤奋学生里，他太扎眼。
“你真的决定要艺考？”
班主任古怪的神情又出现在大马眼前。
“你成绩这么好，又不是音乐专业出身，为什么想去艺考？”
为什么呢？大马似乎也说不出一个能打动众人的理由。可能上天给了他做好许多事的天赋，比如他从小喜欢的数学，又比如他从小就在练习的笛子。只不过他在做了十年的普通学生以后，突然选择把精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
大马从来都是一个普通人。听爸妈的话，听老师的话。看书，打游戏，骑车出门转悠，偶尔犯错被大人们责怪。
如果没有做出这个决定，大马现在也已经在备战高考，刷一套套理综卷，默记字音字形成语病句。
但那天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马可以感觉到同学们投来的目光，有一些佩服，但更多的不是。
“装什么装。”
这是大马听到最多的话。
大马每次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也可以感受到老师们的异样。
“大概是惋惜吧。”
大马这么想。
大马不想解释什么，他觉得这也是一条路。对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正确与否总是难以预料。
大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说服父亲的了。他只记得那是普通的一天，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吃晚饭。墙上的电扇嘎吱作响。
父亲最后同意了，但他同时也说，“我不会多给你钱再学，你自己练吧。”
他和老师一样，希望大马能重新正常起来，回心转意。
其实大马一直都是他自己，从没有变过。但他很多时候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四周出现了一堵堵墙，他似乎身陷围城，似乎四面楚歌。
这时候他会选择去练一练笛子。
大马喜欢《帕米尔的春天》。那么高，那么远，那么热烈。八七拍散板带着他在高原上自由翱翔，四二拍双吐的异域风情则让他心驰神往。
大马没有办法请老师指导。他一遍遍地听录音，咀嚼每一个音符，试着把自己的感情糅合进去。
最后信手拈来，烂熟于心。
太阳渐高，越过教学楼晒到了大马的眼睛。大马于是低下头，检查了一遍笛膜。这是跟了大马八年的笛子了。笛膜孔周围是无法刮掉的阿胶痕迹，笛头牛角已经磕掉，缠线也开始脱落。好在老竹混着清漆的香气在他手边弥散，让清冷的空气也变得平和温暖。
入场铃声准点响起。大马把包重新背上，站起身来。他要准备突围了。
今天天气很好。白云小片层叠，裸露出大片的蓝色天空。大马微眯着双眼。他突然想起，八年前爸妈带他去艺校问他想学钢琴还是笛子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好天气。
他走进楼去。
考场响起《帕米尔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