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夫妇】无题（四）

 纯子早起煮了锅薄粥，往盐水坛子里取了刚腌制好的萝卜皮，摆好碗筷招呼众人用早饭。看着伯约嚼上一口立马眯成缝的眼睛，纯子差点笑出来:“这是我刚和隔壁刘婶学的，是不是辣子放多了？”
 未足三岁的文怀远晃悠悠走过来，伸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去，“爹爹怕辣，羞羞”。
 “到底是在这里出生的不一样啊”伯约抱起儿子置于膝上，给他擦了擦小手。
 说者无意，众人却都止了笑，文靖昌更是红了眼圈:“都已经三年了，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伯约自觉失言，低头在小怀远的耳边嘱咐了几句，就见他蹭蹭地下了地，甩开小胳膊小腿跑到文靖昌跟前，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太爷爷，怀安哥哥教我用弹弓啦，我们好厉害的，我们把那些坏蛋的飞机都打掉，就可以回家家了。”文靖昌摸着他的头，连道了几声好。
 饭后安逸尘照常带着伯约来到医馆。医馆开在离朝天门不远处，由于连年的轰炸，伤患众多，有时候纯子也会来帮衬一二。如今她有个中文名字“安雯”，但求世事安稳。
 日头西沉，又是忙碌的一天过去了，安氏父子像往常一样往家里赶。如今文家四世同堂租了间小院落住下，文夫人带着佩珊，纯子还有知非媳妇操持着家事，世轩父子则谋了份教书的差事。由魔王岭经武汉再辗转到重庆，盘缠所剩并不多，逸尘父子又常常赠医施药，日子难免有些清苦。伯约时常在想，要是纯子留在日本，大概不用磨出这一手厚茧来。纯子倒是不介意，直言这样给怀远抓痒痒顶管用的，只是不能承欢惠子膝下，总是有些遗憾。
 二人才行至巷口，就见怀安，怀远两兄弟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玩石子。怀远见了逸尘一脸委屈扑到他身上:“爷爷，饭饭，饿。”怀安在一旁拉了拉伯约的衣角，神秘兮兮地:“叔叔，怀远今天闯祸了，他打破了婶婶的瓷娃娃，婶婶不理他了”瓷娃娃？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各自抱了小娃，往内院走去。
 “逸尘，伯约，你们可算回来了。来，去看看纯子”文颂贤示意佩珊接过怀远，不由分说拉着安逸尘往里屋走。屋内的光线有点儿暗，纯子双手抱膝坐在床沿，眼神有些许放空。伯约快步上前将她搂住，摸了摸额头，并没有发热，又探了探脉息，并无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复拉她入怀，轻轻拍了拍后背:“怎么了？”
 安逸尘瞧了地上的碎片纳闷，就是寻常日本孩子的瓷玩偶，怎么纯子反应这样大？突然瞥见床沿边的两张纸，忙弯腰捡起。
 淡粉色的信笺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纯子，我亲爱的女儿
 有些话，一直不知怎么开口才好。还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追问关于父亲的事情吗？我告诉你父亲已经去世。 是的，你的父亲很早就故去了，你的母亲也是。
 我见到你，是在当年返回日本的轮渡上，那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呐。你的父母都是这艘船上的中国船工，因为染疫病去世，周围人也视你为不祥物。那时我才失掉自己的孩子，直觉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万幸有你，陪我撑过那段难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