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凉
“嘿,从小架是打了不少,打仗倒还是头一次。”我咧着嘴说了句有的没的,母亲没应声,我侧过头望她,她只是凝神看着我,看着我收拾行囊。昏黄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极小的一个人,极大的一个影儿,都是动也不动地望着我,望着我把包袱打开,把东西拿出来,把东西放进去,把包袱合上。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好像只要这样,这夜就永远也不会完,这仗也永远打不起来。
等到这天要亮了,晨露开始起了,我最后一次合上行囊,把它背在肩上。我回过头,灯已经暗了,还剩下一小点的火星子,照出母亲黯淡的脸。母亲开合着唇,低垂着眼,把我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再看上去,总像是要说些什么,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我深呼吸几口,颤抖的手抓住包袱带,我用力挤出笑,我说:“娘,我走了。”
母亲颤巍巍地想站起身来,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她干瘦的手握住我的臂膀,缓缓松开,沿着我的肩膀一路向上,停在我的脸颊上。
她极力地制住身体,可那颤抖却源源不绝地从她手上传过来,一路传到我心里。“呼”一阵风把灯给吹灭了,腾起的缕缕的烟,呛着了母亲的眼,也让我落下泪来。
“娘。娘,我走了。”我用力托住母亲的身体,这才惊讶得发现她轻得像是没了重量。我看见母亲的嘴唇嗫嚅着,却好似发不出声音。
她努力抬起头,我凑近过去,我听见母亲极哑,极轻的声音。
“秋风…起了,莫忘…添衣…”
打仗,究竟为的是什么东西?秀才说保家卫国,为君为民。牛二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葫芦口的第一场仗,秀才被人一刀削了半个脑袋,牛二的肠子和别人的搅在了一起,敛尸的时候没能分得开。
伍长战后点数了还活着的新兵,他说你们能活过第一仗,就能活过第二仗,第三仗。没有人接话。浓腥的血泼洒在身上,最初是一种温热的滑腻感,而后干结,最后成了涂料般的暗红色的粉。我分不清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有战友的,有敌人的,都是一般的颜色,一般地味道。
伍长说,你们都会活下去的。
冬天的那场突袭里,伍长腿上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滚烫的血顶着寒风往外喷涌,浸湿了一层又一层的袄布。
伍长说,你们都会活下去的。
可他没挺过那个冬天。
打仗,究竟为的是什么东西?我开始记不清秀才和牛二说过什么,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看见一张张人脸,有的是我杀过的人,有的是想杀我的人,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是死人。没有谁一定会活着,可总有人会死去。
可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