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念
上山的路是危险的。
挂满冰凌的梯道上,缓慢行走着一个渺小的身影。是那种之于天地之间的渺小。天远地阔,唯此一人。
即使是白色天地中行走着的孤独,他的举步却是谨慎而坚定的。他的落脚不见一丝偏移,仿佛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好像每次落地都在布局一个精妙的陷阱,或是在堤防前方不知是否存在的埋伏。
高原上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上一课的狂风大作,下一刻即可已亡灵入地狱般沉寂。
风,停住了。
那个背影没有因此出现一丝的惊慌,只是在声音停住的一瞬,猛的停步,以极快的速度回头。
是一个高挑清瘦的人,身着一件暗红色的喇嘛袍。在阶梯边成堆白雪的映衬下,显眼的可怕。他剃光了本就不多的头发,头皮暴露在冰天雪地中,冻得铁青。他的脸是瘦削的,甚至有些病态。眉眼却极其清秀,不该是一个奔波在风雨中的人。乍视,只觉他是一个来自烟雨江南的出家人。但脖颈处的那道还未愈合的疤,掩映在喇嘛袍的领口下,透露着骇人的恐怖。
与这具身体极度不符合的,除了那条疤,就是那双如宇宙黑洞般深沉的眼。
他的眼中有着一种光,这种执着与仇恨交杂出来的目光,让人惊异于这具羸弱的身躯,眼神却有着摄人心魄的恐惧。他伪装的很像,且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内心的火。纵然,他穿着殷红的喇嘛袍。纵然,他那失去头皮保护的头发,早已在寒冷中冻得青紫。
但一些上师一眼就能看出,衣服的颜色才是这个人内心真正想要的。
他是一个心事极重的人,他的目的远不止梯道尽头的喇嘛庙。
藏山之巅,悬崖峻边,这里本该是荒无人烟的。
但是那座常年焚着藏香的喇嘛庙,却突兀的存在在这儿。背靠喜马拉雅万年冰川,孤独的伫立,似在等待着冰川深处的来客。
小喇嘛央措今年13岁,他跟着师傅修行,也已经有5年了。这么久了,他闭着眼,也能走回禅房。这在许多慕名上山的新客看来是不可能的。但是,纵使他这么熟悉,央措也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不知见了多少场雪落的地方。
这个不了解,从院子里的香炉开始。
院子里的香炉换了很多次,一年四季,从不曾熄灭。几乎每日,都会有与央措年龄相仿的喇嘛前来查看,添火。
起初央措觉得浪费,也是没必要,大雪封山之日,从不曾有信客会来,至少自己如今还未见过。后来,他甚至有些病态的盼望,有朝一日的炉火能够熄灭。自己也好看看,何等天灾人祸,值得如此顾忌。
眼神中的好奇,与另一个人当年如出一辙。只是如今,这个人却是行走在刀刃上。连那个人自己都觉得,或许,这就是知道一切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