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生井丨至死不休（十六）

井然的病从冬天挨到了夏天，还是没有好，甚至都已经起不来床了。
沈巍给他找来各种医生，按照医生的要求又费尽周折找来各种药物，依旧挡不住井然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日益恶化的健康。
沈巍看着病床上的井然，脸上已经没有肉了，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吓人，眼珠却如同一双鱼目，没有任何光彩。原本白嫩健康的胳膊，此刻却只剩皮包骨头，摸着都硌手。
沈巍看着井然吸着氧气都吸气没有出气多的样子，鼻子一酸，眼睛就湿润了。
走到外面，问医生，是不可置信的语气，“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个肺炎可以把人折磨成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了药石无灵，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病人没有求生的意识，我们也没有办法。”
井母看到唯一在身边的儿子病成这样，不久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另外两个留洋的儿子作死着要干和国家做对的事情，已经被通缉，同样不知是死是活。心中悲戚，这几个月来连头发都白了不少。又怕吵着井然，在外面哭的撕心裂肺。
沈巍本来是想安慰她一下，心里却忽然出现一个念头，让他走上前，说了这么一句话，“去井然面前哭，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离不开他。”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努力活着并不是只为了爱情。
井然觉得他的灵识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迷迷糊糊地又似乎是在做梦。
他看到自己在病房里躺着，虽然挂着氧气，但却已经没有呼吸。自己死了，母亲抱着自己的尸体哭的那么伤心，几乎喘不过气。
眼泪鼻涕布满了她年纪没那么老却已经横亘着皱纹的脸，气都喘不匀了还在一停一顿地数落着她这一生的不幸。
她抱怨着父亲的不体贴，怨愤着命运的不公。最后又自怨自艾，把气都撒在自己身上，说自己命独，克死了自己所有的孩子，要让井家绝后。
井然听得心里无比难受。世界上不幸的事情多了，一定要有些牵强附会的因果关系吗？
可自己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母亲应该永远就活在克死自己孩子的阴影中了吧，她剩下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快乐。
那么温柔的母亲，她把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再经过那么多辛苦养大，而自己还没有给她丝毫的回报，却要让她承受这种痛苦，实在是不该。
此刻的井然，脑海中没有罗浮生，没有沈巍，没有父亲。只有人类最初的感情，对母亲的不舍而已。
他突然为自己即将死去而感到痛苦和自责，他努力地大口呼吸，像一个即将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过了好一会儿，井然才转了转眼珠，对于身边的一切有了实感。他感受到了母亲抓着他胳膊的手指的力度和温度，听到了她撕心裂肺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的哭声。
井然费力地抬起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声音微弱地说道，“母亲，不要哭，我会好起来的。”
沈巍在一旁看着，听到他这句话，看来这一招还是有用的，放心了不少。
果然从这天起，井然开始主动地配合医生治疗，强迫自己吃饭，按时做锻炼。
即便如此，井然完全恢复健康的时候，也已经是秋天的末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