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胡君荣的自述(3)
可是我又能怎样?且不说那沉甸甸的三百两我已经收了,即便是我不收,他们为着这个秘密,断不肯轻易放过我。我要养家糊口,要苟活于世,我没有石呆子的呆气,我得活着。一时掩了帐子,贾琏就陪我出来,问是如何。我强作镇定道:“不是胎气,只是迂血凝结。如今只以下迂血通经脉要紧。”于是凭着记忆,将先前那个方子一写,作辞而去。
我跌跌撞撞回到医馆,慌乱着收拾,准备跑路。我估摸着,那样的虎狼药下去,不过半夜便会发作。到时候打下胎来,母体受损,必然昏迷不醒。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这豪门贵府里,天天可都是什么营生呢?听说那个姨奶奶也是许过人家的,贪恋着贾府有钱,给少爷做了二房。岂料大奶奶容不下,百般搓磨,如今有孕好几个月才敢告诉少爷,可是少爷千算万算不过大奶奶,他这一着人请大夫,奶奶那里便预备下了套子。连我,也是这圈套中的一个棋子儿罢了。
我现如今没地方去,只得离了京城,跑得越远越好罢。说到底,人活一世,命最重要。丢了小命,一切都白扯。于是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出了城,一路往南去了。我知道,跑了我一个,还有跑不掉的呢。那上门请我来的小厮,怕是得挨顿狠打,不过伤不了性命。那旺儿,是少奶奶的传话筒,必定是少奶奶平日里来的心腹,他两个狼狈为奸定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拿了银子,失了所在,也是合该我倒霉的事儿。抱怨不得,只得认了。
而后我便在一个小小县城里摆个小摊看病,安顿下来,卖些膏药度日。第二年,我将一家老小都接过来养活。又过了一年,送了老母亲的终,儿子已自立门户,我没有医术传给他,他亦是志不在此。
去年,我那老妻也死了,我依然摆着摊子看病卖膏药。街上的人也都渐渐熟稔起来,他们日日打我的药摊经过,也时常开玩笑叫我“庸医”,我自是不恼。能活命于这世间已经不错了,只是那张脸经常在我睡梦中出现,向我索命吗?又不像。唉,我这一生,也算是伤及无辜,做过了伤天害理之事,这一点哪怕有一日到了阎罗殿前,我也没法不认。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我就喝酒。那王济仁,听说在我二进贾府时就去军前效力了,为的是回来讨封荫。如今,怕是越发混得开了吧?人比人得死,我比不得他,我也就白想想罢了。
作者:杜若,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