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君(堂良)【短篇】
周九良没有家了。
炮弹落下的那一刻,他的母亲将他推出了家门。
周九良摔出了家门,衣服被细碎的沙石划破,膝盖也染上了一片血红。
周九良恨不得自己整个人痛晕了过去才好,这样就不用听着屋子里被烈火焚烧着的人们的哀嚎。
这时,死了倒是一件痛快得很的事情了。
周九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衣裳,一瘸一拐地往城外的医疗救治点走去。
他的眼里没有眼泪,家没了,帮他擦干眼泪的人也没了,还哭什么哭。
城外的医疗点,是周九良除了学堂以外来的最多的地方,往常他都是被周母牵着过来的,身后还有工人们运送着布匹和大米粥,他往往听得最多的,便是那些难民们夸赞他的母亲心肠好,医疗点里的人都认识周九良,看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忙把他引到驻地医生那边去。
驻地医生姓孟,是留过学的洋学生,在国外学了一手好医术,回到国家也不去公立医院里当医生,跑过来这穷乡僻壤给人治病。
听护士们说是周家少爷来了,孟鹤堂兴冲冲地拿着刚收到的巧克力走出了诊室,说是诊室,不过是四根柱子一块布,一个勉强挡雨的地方罢了。
两人一个往外走,一个往诊室里走,眼镜摔坏了的孟医生一下子就跟周小少爷撞在了一起,孟医生倒是没什么事,好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硬是把周小少爷这个十来岁的小个子撞得坐到了地上。
“哎哟哎哟,你没事吧?”孟鹤堂忙把人扶起来,却因为没戴眼镜而抓了旁边的一把沙子。
周九良眼看着他将要把抓了一整把沙子的手摸到自己腕上,连忙蹦起来拍了拍自己裤子上沾到的沙子,却因为用力过猛,把受伤的膝盖上刚结好的痂又给崩开了。
“嘶……”终究还是一个小孩子,从前娇生惯养的哪受过那么痛的事儿,忍不住就呼出了声,周九良皱着眉头,身子侧向一边不让自己受伤的脚承受重量,眼睛还不住地瞥了一眼孟鹤堂。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孟鹤堂一把扶着周九良的手臂,手上沾的沙子结结实实地沾上了周九良的衣服,有一些还顺着衣服上的破洞溜进了衣服里。
孟鹤堂将周九良扶到诊室里,以一种脸都快要碰到周九良膝盖上的距离给人上了药,然后跟休息好了的周九良唠起了磕。
“算了,你以后就跟我过吧。”孟鹤堂拍了拍周九良的肩膀,也没问人愿不愿意,就跑着出去给人收拾床铺去了。
就这样,十几岁的周九良跟着二十几岁的孟鹤堂一起生活,还跟着人家学起了医。
三十几岁的孟鹤堂带着二十几岁的周九良来到了一个小城镇,周九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因为这里既没有战乱也没有难民,不过周九良一直都是跟着孟鹤堂到处跑,也就没有追根究底。
好景不长,第二天就有人找到了他们的医馆。
“孟先生,我们长官希望能请您到府上一聚。”
“不去。”孟鹤堂仍旧低着头拨弄着他的算盘,速度都不曾改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