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老瞎子与白石先生(2)

老瞎眼就笑：“我姐姐呀，我姐姐漂亮得很。她带我玩，她疼我呀。我以前发烧，才三四岁，她就一直守在床跟前，给我买糖人，给我讲笑话，她说有个人啊，想学佛祖割肉喂鹰，就躺着床上等蚊子来咬，我就给逗笑了......”
他正讲得起兴的时候，孩子们就偷偷散了，留下他一个人不住地念叨，他们就在远处，看着他取乐。
“......后来我烧了许多天，快要烧死了。我爹就叫姐姐带我去找白石先生，用她的命，换我的命。姐姐她，她就那么应了。她就抱着我呀，冒着那大雨，那是好大的雨哟......”
每每讲到这里，老瞎子总要哭。可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眼泪了，渗出的泪水夹在眼角的皱纹里，一会儿就干涸了。
“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见过白石先生，我是后来才看不见的，我见着姐姐给他下了跪，就在这崖上的洞里。后来不知怎的我出来了，可姐姐没出来呀。我姐姐叫莲娣，你们要见着叫莲娣的，就告诉她我在这儿等她，我不走，我不会走......”
老瞎子说完，还要拿一把野果摊在手里，要做给孩子们的谢礼。
可人都已经走了。
每逢下雨的时候，老瞎子总要支一个胡床，坐在屋檐下面。雨下大了，淋到他身上，他也一动不动。
那些顽童们又会来，老远冲着他叫喊：“老瞎子！你姐姐回来啦！你姐姐来找你啦！”
老瞎子就冲进雨中，连拐杖都甩在一边。
他跌倒在泥里，还不停地说：“姐姐还认得我哇，我是金宝啊。我老了，怕你认不得了吧。回家吧，爹娘说他们再不打你了。回家吧，咱不换了，咱不换命了姐姐。我老了，我看不见了，我的命不值钱了，咱不换了姐姐......”
他的皱纹都挤在一起，看不出是哭还是在笑。
看到他在泥里跪着，总有孩子憋不住笑出声来，老瞎子听到了，就从泥里爬起来，踉跄着往屋檐下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真傻，我真傻，这雨还没下够七天哩，我真傻，我真傻......”
他回到屋檐下，坐在胡床上面，趁孩子们还没走，又念叨着：“我姐姐叫莲娣，你们要见着叫莲娣的，就跟她说，金宝在这等她，我不走，我不走......”
说完，他就从兜里掏一把野果摊在手里。
可他们又走了。
后来，那些孩童们都长大了，变了模样。可老瞎子还是那个样子——他已经不能再老了。
有一天，白石山下了很大的雨，一连下了很多天，断崖上降下了瀑布。
人们都说，山洪要来了。
老瞎子还住在断崖下面，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那些当年捉弄他的孩子，都去他的屋檐下劝他：“老瞎子，山洪要来了，你先躲出去，天晴再回来吧。”
老瞎子不走，他说：“我不走，姐姐就要回来了，我要是走了，她就找不见我了。你看啊，这个地方，姐姐一出门，就能看见我了。”
他坐着胡床上，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
最后，“说客”们都无奈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