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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六儿的爷爷死了。
陈六那年十四岁,他爷爷怕是快八十了吧。祖孙俩就挤在门堤屯西头的一户破院子里,破破烂烂的坯房顶角上漏着风,簌簌得常年抖动着干草。
陈六儿生的干瘦干瘦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每天清晨和爷爷去村西边的沟里砍柴砍草,晚上回来后他在灶前熬稀饭,爷爷搁院里砍柴。
他也问起来爷爷为什么别人有爹有妈,而他只能和爷爷两人孤苦伶仃的活着。爷爷告诉他,因为家里穷,他妈生他后得了一场大病,没钱治,就走了。他爹去外边闯荡,至今也没有消息。而且自己老伴也死的早,唯独留下了他,于是便自己一人带他挨到了现在。
听说了这个后,陈六儿经常坐在村口前的堤上,眺望着延伸到天边的土路,盼望着到来的归乡者。虽然远道来的人不少,不过都不是他父亲。
其实,是他爷爷不愿意告诉他真相罢了。他爷爷是个鳏居的老人,一辈子没有结过婚,无儿无女。陈六儿是他那天清晨出远门时在村外一个草窝窝里捡来的,那时陈六儿还是个娃娃,不知道被谁丢弃的,那时候闹饥荒,或许是有人养不起,还或许是闺女有了不该有的孩子,便扔在这里了。爷爷不忍心看他活活饿死在野地里,成了狐狸和狼狗的餐点,于是便带了回来。只因为那天恰巧是个初六,于是他便被叫陈六儿了。
爷爷死的很突然,那天天蒙蒙亮,爷爷点了颗旱烟,抽着抽着,正说往门外走。可巧要迈出屋门的时候,一不留神,脚没抬高,便扑通一声,脸朝地栽倒了。烟袋锅飞出一丈,老头子便自此没有再起来。
陈六儿在内屋听见这么一声,吓了一跳,赶忙跑出来,见爷爷趴在门口僵僵的一动不动。便战栗的凑过去想要扶起他来,结果把爷爷翻个过儿来,发现爷爷没气儿了。他于是瑟缩的浑身便更加颤抖起来,他跑出院子,急促的喘着粗气,惊惶得抽泣起来,红着脸,不知何去何从的奔跑着,大哭大叫起来。
他像疯狗一样颤抖着奔跑着,不知要把这个消息告知谁,只是像羊癫疯似的哆嗦着,颤抖着,边呜咽着,哗哗得流着泪水。
好在一个街坊早晨走出门去扣尿盔子,迎面看到了歇斯底里跑来的陈六儿,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便把他拦住了。
“陈六儿,咋了?被你爷爷打了?”他问道。
陈六儿不说话,只是红着脸,淌着泪,呼咧呼咧的喘着气。半晌后,经过一番询问,它才用手指木木地指向自己家门的方向。
“到底咋了,你爷爷出事了?”
他点点头,这时街坊眼里才闪露出不安的神色,便赶忙跑去他家里了。
这天下午,爷爷被停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口黑棺木,是街坊几家凑钱买的。因为大家都不愿看这位老人凄凄凉凉的赤身下葬。而爷爷此时就硬挺挺地睡在那个棺木里,神态祥和,和他平日里睡觉的神态一般。
陈六儿坐在家里门槛上,就是那个夺去爷爷性命的门槛上,凄哀地望着荒凉的院子。他眼睛已经哭肿了,泪水把脸描的花花的。众人安抚他走了之后,他感到整个院子是异乎往常的寂静,甚至死寂死寂的,静的可怕,连风吹草动都有着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