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的水

雨轻打着屋檐莫名急促而焦燥，与我的心跳共鸣，使我在迷蒙中苏醒。这里是现实，那样的故往，回不去了。
窗外，一间由天井改造而成的屋子，显得那样昏暗，白天也不见阳光，只能从瓦缝的漏口处窥见一丝天空。天井，儿时的我总在雨中跑着，觉得自己的速度可以快过它，往往是淋成了落汤鸡，却不服输他说什么这下不用洗澡了，回头看去，那个雨幕，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来的。天井里满是水，天井里的水跟河里的水一样。
那白色刺眼的水亮汪汪的，由门前挤到街巷上，被大水冲来的桑叶还有樟叶，七零八落地汪在水里组成一些奇异的图案。伏在柜台上，无聊地用手指抠着玻璃胶，不然就在哈出的水幕上写些什么。现在也有人做这样事，早晨的教室窗户上经常能看见涂鸦，不过心境大概是不同的。搁在玻璃上果然很凉快，于是将脸整个贴了上去，让那种凉意传遍会身，每一个毛孔想感受着雨季的气味。但我是吓了一大跳，全身肌肉一抽搐，寒毛直立，一下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可是竟然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昏沉沉。雨打着窗，只有这能听见。
仿佛在炎热的沙漠里跑着马拉松，当然是没有水源供给，何况身后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虫子追赶着。这种虫子据说是由肮脏进化而来，长长的身子一伸一缩向前爬行，要是老妈在，定会一脚踩死它，忍着刺鼻的骚气把它请理掉。但它现在追着我，吓我出了一身冷汗的就是它啊！
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身上是厚厚的被子，闷得热死人。“哟，醒啦。”灯光下，一个身影走来，“怎么，刚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倒成了一只病猫。”老妈说话总是令人讨厌也不管人家的心情。“别乱动，病人要好好调养。”我刚想说话，却被一支光滑温凉的管子堵住了嘴，“应该是发烧了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下呢……”老妈温暖的手掌按住了我的头，自语道，“还是算了，大病小病都住医院赶，抵抗力反而会下降吧！”老妈捧着什么在看着，日光灯太刺眼，照得我看不清，只有闭目养神，嘴里叼着温度计，那样子好像真得了什么大病一样。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关门声，灯也灭了，老妈离开了。我嘟着气，人家妈妈不都一直陪着孩子的吗？你搞什么特别呀！
雨还在下，我在雨中奔跑着，后面跟着不大的骚气虫，路过了天井。
发烧时常常想着街巷的青石板，那冰凉湿润的青石板如果能像毛巾一样盖住全身就好了。谁让我非要在雨里玩呢，果然自作自受，还派只虫子来吓我。神啊，我又没有幻想杀手，为何让我如此不幸！要是现在的我，一定会这样呐喊吧。不过，那时我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汤的味道，这气味从水的深处纷纭而至，连同天井里散发的无法捉摸的气味连成一片。热气腾腾，心里肚里都那么温暖，还是老妈的汤最好喝了！
“烧也退了，去澡堂冲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接过澡票，我跑出门外。雨早就不下了，天正奋力地把头扭过去，露出一小角幽兰的脸。灰色的瓦顶在雨后的亮光中湿淋淋地泛着铁似的光泽，灰黑如夜。两水顺着瓦沟流下令人难以察觉地到达瓦檐，在那里聚成水滴轻快地落掉在门口青石板微凹的小坑里，溅起均匀的水片。
屋漏了，天井里满是水，天井里的水跟河里的水一样。
【2015.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