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

我有一位朋友，虽然只是网友，但我跟他关系很好。因此我经常在困难时找他借钱，他也会问过原因后就马上借给我。每次我都觉得，这个朋友真可靠。即使是几百块钱，过上个把月才还上，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后来有一天，不知怎么的，他说不打算借我钱了。我心里一咯噔，难道他厌恶我了？可我确实有还钱啊，难道每次他那无所谓的表现是假的，是为了不伤害我的心？怪不得他每笔钱都记得那么牢。
“借钱可以，从今开始，我必须收你一小部分做利息。”
“你？”我有些愤怒。难道要为了蝇头小利，伤害彼此的交情？
“不要误会，这是为了监督你经营好自己的腰包，我可不图这些钱，我会把你的利息存进一个账户里，作为你的'自律基金'。”
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为了钱吗？搞得好像这笔钱会还给我一样。想到这里，泪水无声地划过我的脸颊。你又怎么知道实情呢？几年前我还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根本就不用拉下脸向别人借钱。然而家里经营不利，借了高利贷，从此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我跟父母大吵一架，决定离开这个家庭，自己养活自己。
可这真的太难了。
被迫一直借钱东补西补的人，有了利息当墙就会止步吗？
从此，我虽然还会向他借钱，但彼此之间的距离仿佛越拉越大，就像烛火下沉默的影子，一直蔓延到我的内心深处……他也会收取一部分的额外费用，作为说好的“利息”。至于拿去干嘛，也就不关我事了。
“你就当我是贪小便宜吧。”他说。
一个月前，他病重的消息萦绕在我的耳畔，是他的家人通过QQ告诉我的。说来虽然作为亲密的朋友，毕竟也是在网上相处，我们对另一方的家庭环境虽然好奇，但并不甚相知，也许是不能说，也许是不敢说。毕竟网络是一个虚拟世界，你能找到帮助你的朋友，已经难能可贵了，又何必奢望促膝长谈呢？
我一定要去看他，看看他到底长得怎样，是否和声音一样温柔细腻，又略带闷骚。看看他是否真如自己说的那样，把我的利息原封不动地存了起来。那又是为何呢？说是自律基金，也没给我看过啊。“你心里自然有数。”他是这样说的。也许他也的确是一个贪小便宜的人吧……
病房里，一个瘦骨如柴的身影艰难地呼吸着。我见过他的照片，只是没想到这么瘦弱。是病的缘故吧。他怎么没跟我说过？“中凌，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不用说吧。他一定知道是谁来了。
可他依旧有些迟疑，僵硬地直起自己的身板，他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纱，“哦，是晓东啊。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开什么玩笑？这不好笑。你不应该是周围环绕着阿谀奉承之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吗？
后来的事，就实在不想再说了。
我以为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你不会说谎。
结果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你根本不是公子哥，也不是什么爱贪小便宜的人。明明那些钱对你更重要。
……
今天是2019年6月5日，他终于走了。骨癌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