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

黄河古道，一直是神秘莫测的一个地方。我是一个职业的捞尸人，不过许多人经常会称呼我为水鬼，和天葬师、赶尸人差不多，这是一项陈腐的作业，都是和死人打交道。
五月到十月是黄河汛期，黄河涨了水，水势浩大，这段黄河古道又有近五十多年没通航过，水下大鱼鳖怪极多，我的任务就是沿着黄河花园口到开封兰考，这段路差不多有二百多公里，呈“Ｓ”形向东曲折，一路顺流而下，捞起那些在水里的尸身，但有些时候说不走到哪里就走不动了，因为我不是啥都捞，要是遇到尸身直立在水中，水上只漂了一抹头发，我会掉头就走，绝不去妄图打捞。这种直立于水中的死倒并不是尸身，这是一种煞，他们迫切地想要找到人为他们申冤。
说来也怪，一些人在跳水死后，尸身并不会浮上来，待尸身捞出，竟还像刚死一样，尸身仍是原来的姿势。不仅如此，这些水下的尸身竟会一贯在水中直立着，保持着行走的姿势，尸身跟着水浪逐渐向前，就像是在逐渐散步，如果他看到你，或许还会对你阴恻一笑。
很久以前，我父亲告诉我，这种煞是由那些横死的人化成的，他们久久不愿离去，非要等到害死人之后才会倒下。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用一种隐秘的药水擦洗我的眼睛，这种药水父亲在死时也没有告诉我药水的配方，待我稍年长了时父亲又整日叫我在黄河边上观水。
我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这么枯燥的训练偷偷去和隔壁家的铁子下河捉鱼，我父亲看到后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并让我面对黄河磕三个头，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个行业与水打交道，也与水绝缘。
那些我们看到了却没有打捞起来的煞会让煞气一直伴随着我们，并且会将这些煞气传给我们的后代，如果后代们靠近了这些煞，他们便会被煞拖进水里，成为煞的替死鬼。
经过几十年的训练后，我终于可以看见那些水里的行尸。我家里有一只很老旧的木船，这只木船穿到我这已经几代人了，据父亲说当年我们的祖辈从黄河中请出了黄河煞王，清政府命山东船王特制的一条杉木船，专门为了去捉煞起尸，所以名为鬼船。
后来父亲死后我独居在黄河岸上，无儿无女，家中养着一条黑狗，院子中立着一根大竹篙，竹篙上绑着一块八角形镜子，这些都是辟邪的物件。
每次捞尸回家后，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唤来那只黑狗，然后照一下镜子，假如无异，便回屋煮饭睡觉。假如黑狗狂吠不止，镜中带血，我就会掉转方向，去黄河岸上再走一圈，将身上的晦物去掉再回来。
解放后，全国都在破除迷信，我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水鬼之一，我院子里的竹篙也被折断了，镜子被砸碎后扔在了黄河中，小院子里就剩下了一只瘦的皮包骨头的黑狗。后来与我同辈的几个水鬼都死了，有人说他们实在忍受不了被批斗死掉了，也有人说他们是因为发疯乱吃东西死掉了。听说他们死的时候一直嚷嚷着有鬼有鬼，我知道这是煞对人们的报复，不过却显现在了我们几个水鬼身上，不过只有我幸运地活了下来。改革开放后，政府见我无儿无女，将我定成五保户，逢年过节救助我一些粮食，不然我早就给饿死了。
我不知道我这个行业还能存在多久，但是我知道那些古老而神秘的事会一直传递下去。后来，我终于明白了父亲没有告诉我配方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