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2)

也不知这样浑浑噩噩的潇洒日子过了多久，只是有一天，收到一封封诗信。是景清，她离开那个小城比我晚一年，几番来信寒暄，疏远了好多，也确实多年不见了。
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然而最痛心的是，我们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
我从来都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坐在洒满夕阳余光的江边，手里拿着酒壶，孤身一人，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我才意识到，那个笑着跟我打赌的姑娘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这万水千山算是走尽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而我又饮下了一口酒
…………
我与景清在长安最高的酒楼见面了，她一定还喜欢望着行人发呆吧…我问景清要碗寒水吗？记得她以前蛮钟意这夏日寒冰的。
她说不用了，喝温水就行了，嗯，寡淡无味的白水。
我给自己叫了一壶女儿红，我抽开木塞，随着不干不脆的声音逸散在咽喉，翻滚起气泡，好像那些往事从记忆深处翻滚而来，她的琴声，她的猫，她呆呆的眼神，排山倒海地从心底冲向眼眶。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说“这么老的人了怎么还喜欢喝这些，世间繁华还没见够吗”？
我拿起碗灌了一大口，不争气地打了个饱嗝，惶恐的找来一面铜镜，眼底也升起了一层薄雾。我鬓角斑白，再看景清，仍是多年前的粉妆玉琢，眉如新月。我跟她说“是挺难喝的，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东西这么难喝”。
她还在笑，跟当年一样，我真讨厌她这个笑，因为她不管面对谁都是这么笑，不远不近的。
我捏紧了手里的土碗，直至它变了形，好像这样能捏住过往一样，今天的酒好像里边加了黄连，鼻腔里尽是苦涩的味道，当年怎么就没品出来呢？我有些懊恼，但人不能用今时今日的衰老去否认当时的年少孤独。
她也注意到了，她把自己装满温水的碗推到我面前，说：“你要不把它也捏碎了？”
我跟一坛被打开的酒一样，泄成了一股酸腐的臭气，我把碗推回去，叫店小二也给我来碗温水。
她笑着问：“怎么不饮酒了？”
我说：“突然就不想喝了。”
她不依不饶：“那以后呢？”
我：“再也不喝了。”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浮白载笔，随风荡堕，不似当年谪仙人。
我终究活成了人们口中的李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