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归故里
弗丽嘉眨巴了两下她好看的灰色眼睛,面颊上的千沟万壑有轻微的颤动,像是有烟火在其中呼啸而过,除了这道深深的纹路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你说安德烈那个大笨蛋啊…”老人蹒跚着走开,像小姑娘一样踮起脚,拿下书柜顶上的相片。
弗丽嘉七岁的时候认识了安德烈。她一直生活在芝加哥一个贫瘠的小镇。安德烈是在九岁的时候来到了这个小镇。
那年他骑着新单车,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他的长筒袜上有几处难以辨别的补丁,满是纹路的皮鞋擦得锃亮。弗丽嘉帮妈妈拿了些花送给邻居,她可爱的笑容被邻居称赞。
安德烈怜惜地看着弗丽嘉头发上别着的蓝色蝴蝶结,边角上沾着清洗不掉的油渍,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跑起来一拖一拖的。
“弗丽嘉,你为什么穿着大鞋子?”安德烈推着单车,弗丽嘉拿着几本书跟在后面。她愣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旋即又冲着安德烈笑起来。
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爸爸妈妈养我和弟弟妹妹很累。鞋子大些的话,脚长大了还可以再穿呀。”安德烈看着弗丽嘉一双笑弯了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样子啊。”他没有和弗丽嘉说,纽约人从来不这样,他们有穿不完的衣服鞋子,从来不会担心这些。
他站在贫瘠的土地上,看着坡下劳作的青年老汉们,干燥的风吹来夹杂着汗味儿的热烈空气,吹得人头昏脑胀,皲裂的土地上一道道疤拥抱着农夫的铁秋,亲吻着鲜少着陆的飞鸟。
弗丽嘉长长叹一口气:“安德烈,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我要开飞机。”
“当最拉风的超级英雄。”他悄悄转过身抹了把脸。虽说他们还没有到贫民窟的地步,但也好不了多少。贫穷的人向来没有资格谈理想。弗丽嘉抓紧了衣角:“我想开蛋糕店。我想去纽约。”她盯着被炽日烤得发白的天空出了神,她经常听妈妈说起纽约,那是爸爸从前打工的地方。妈妈说那里有宽大的街道,那里很凉快,有好吃的甜品…那里满足了年幼的弗丽嘉对于幸福生活的所有向往。
“走啦,笨蛋弗丽嘉。”安德烈跨上单车,“你想迟到吗?”弗丽嘉跌跌撞撞追上安德烈,拽着他跨上单车后座:“我鞋子差点儿掉啦。”
安德烈耸耸肩:“你可以找点儿东西垫上。”
安德烈什么都好,他会唱歌、会画画、会弹钢琴,会拎着棒球棍干架,也会拿着铁秋帮忙。他会给大家讲纽约的奇闻,会说空军有多拉风,也会讲起大都市里那些酷毙了的枪支。
这些弗丽嘉都不知道,她甚至连安德烈讲过这些都不知道。学校里唯一一架落了灰的老钢琴是安德烈弹响的。弗丽嘉不知道原来那个占地方的老家伙居然能发出这么清澈的声音,像一股泉水涌出,温润了小镇干涸的土地,轻柔地抚摸着她心里那片皲裂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