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香师短篇】走进温柔的良夜(4)

●●她乘上马车让车夫朝奈尔家的花田驶去，她很久没去瞧过了，这个季节应该正是风信子盛开的时候。薇拉踏入花田的那一刻差点没落下泪来，她的脑海里迅速划过一张两个小女孩手牵手站在万花丛中亲密无比的照片，开朗的是她，怯弱的是那个让人心疼的小妹妹。啊，时光流逝的真快，如果说这就是那突然烟消云散的时间的概念，那么从她身上剥离的年华都会去往何处呢？她想起来的那些事物明明已经那么久远了，却仍旧鲜活明亮的挥之不去，克洛伊迎接她的脚步声；圣诞节她们一起挂在圣诞树上的铃铛还在发出清脆悦耳、叮叮当当连绵不绝的金铁声；她在河边戏水，水哗啦啦的；她和克洛伊躺在花丛里，甚至能听见花开的声音。这些声音依旧萦绕在耳畔，它们虽然在过去那么遥远的位置上，她却明晰的听到了它们。所有那些事情，它们的位置肯定全都在她当初听到那些声音的那一刻和今天散步在这花田之间，想到那一桩桩一件件，她骤然惊恐不安地发现她只记住了与克洛伊在一起的时光，就算是细微的琐事也是与克洛伊在一起的。
由于她已记不清属于薇拉独自的岁月是怎么消失的，致使她丝毫改变不了脑海中充斥着克洛伊声音的现状，为了听清楚她自己的声音，她还得尽量不把周围的杂声听进去，她不得不深入识海最深处反省。没有薇拉，没有薇拉，她看到在一条铺满珊瑚的道路上克洛伊奔跑的背影，她说：“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海呀？”这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往昔的钥匙，在它与现时之间无定限地展开的全部往昔——她不知道自己驮着这个往昔。她忽然意识到她是要将它们丢弃的，然而她竟连要忘记的理由都忘了，所以她又毫不自觉的去寻找起来。
●●薇拉跌跌撞撞的沿着花田的小路快步走着，心里告诉自己要去阿尔卑斯山上，可是为什么要去阿尔卑斯山上呢？每当克洛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就一阵惊慌失措，或者是局促不安，慢慢的脑海中的声音愈来愈杂乱了，但为了能找到自己便不许有中断的时候，在这之前她已经快停止自己的生存思维和自我意识了。既然这过去的一刻依然连接在她身上没有断开联系，那么只要她较深入地自我反省，她就仍能返回到真实的过去的时光里去。她沿着小道走进了密林中，山毛榉和罗汉松大片大片的映入眼帘，撑起遮天盖地的绿伞，薇拉控制不住自己，她不知道这是她的肉体在前行，还是她灵魂深处的渴望促使她去那里。她走了许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总之她走到了一处山谷里，山谷的溪流水势湍急，白花花地滚滚流淌着，她小心翼翼的提溜着裙摆，以免水花溅到身上。薇拉在一处高地上停了下来，她坐在软软的嫩草上心中茫然若失，她理应记得这里的，她想。
“克洛伊，生日快乐！”她的脑海里突然被这个声音占满了。哦！对了，她曾经在这里给克洛伊过过生日。明明是两个孩子共同的生日，父母却只为薇拉准备了蛋糕和礼物，十二岁那年她拉着克洛伊开溜了，她们跑过花丛越过密林来到了这，她们肩靠肩一起看夕阳西下，看天边的几朵白云散开了，变成了斑斓的晚霞，直到太阳沉入绿色的山峦，天幕仍旧残留了余晖，余晖印在薇拉的眼睛里，像绽开的向日葵。克洛伊在那一刻觉得，谷底的日落要比高山上的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