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二:离别
“嘎吱嘎吱嘎吱,咣!”车门被打开了,阳光从货箱间隙中溜进集装箱,将我们的视线统一,逃难者们争先恐后向外逃,我紧随父亲跳下车,脚下是结结实实的黄土,这里也看不见海岸,只能感受到不同于霍姆斯的潮湿,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光照,耳边就响起了阵阵叫骂声,一群人围着司机向他讨要说法,却没人肯听他解释。等难民发泄完,司机才有说话的机会。“前面的检查点没人能过去,那附近昨天发生了袭击,任何车都过不去,说的是好听,你们要是从那过,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功夫,不过是两匣子弹的问题。就算放了你们,也别想有一分钱剩下,只等着死在海边吧,女的就更不用想了,连退都退不回去。往前走3公里就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司机是这么说的,他做这种战时生意,也是为了攒够钱,给自己那张偷渡的传票买单,一张就是二百万叙利亚磅。
我的衣服被拉住,向人群外拖动,是父亲,我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最好是躲起来,尽量找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去。我们向着西逃,穿过被人遗弃的垃圾堆,绕过所有能行车的大小道路,唯一的好消息是水还剩不少,至少不会被渴死,支撑我一天行程的动力是父亲的下一句“休息一下”,和四处寻觅也找不到的弹壳,没过3小时,我的小腿已经开始发飘,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会飞向高空,再掉下来,越痛越轻盈,越轻盈越不敢停下来,越是停不下来越是累,从咽喉到剑突都随着呼吸阵阵涨痛。如果我可以跳的很高,是不是会摔死?我望向湛蓝的深空,它还是那么远,那么重,压的我我的脚步慢下来,我开始无所畏惧,它什么都没有,除了蓝色还是蓝色,只挂着灼热的太阳,它在我身后,我不怕它。
“休息一下吧。”父亲注意到我的速度减慢,拿出水瓶递给我。
我席地而坐,地面是滚热的,大大小小的石子很热很扎人,但是很舒服,我把水灌进胃里,让它冲刷我食管里的胃酸,反而更想吐了。这感觉已经久违了,上一次这么累还是跑接力的时候,我们学校的接力一组四个人,我是第三棒,马希尔是最后一棒,我们总在一起练习,可惜我们不在一个年级,不然我手中的接力棒一定是传给他,他跑的很快,甚至比大他两岁的我还快,练习的时候,每次他都会笑着向我这边交叉着挥手,喊:“快来啊,哈桑!快!”我现在手里没有接力棒,也看不见马希尔,我甚至站不起来,停下脚步的我汗流的更重了,我想我身上一定和集装箱里的味道一样,这潮湿的风吹不走,该死的太阳晒不干。
“给你。”父亲递给我一块巧克力夹心饼干,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从来不跟父亲顶嘴,但这块饼干是车上的那一块,它碎了一个角,我知道的。
“你不饿吗?你吃吧爸。”我试图拒绝,只得到一句:快吃。作为回应。
我把它嚼碎,一股熟悉的甜腻伴着苦味进来,我的胃在迎接他,我的食管在拒绝他,我太累了,根本吃不下,只能用水泡进去,顿时感到胃内在翻腾,刀割样的痛觉传遍腹部,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没了感觉,只剩下嘴里的苦味,就连四肢和脑袋也都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