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错番外•我的一个公子朋友》(3)

“傅兄断不会如此。”
他浅浅笑意似东风，竟又拖扬起絮絮落红。
“小司你，并非此等心冷之人。”
是了，我非心冷之人，才会为你燃尽此生。
“陆府绝不会容许一个男子入门，更何况颜末如此卑微的身份。齐大非偶，他，注定无法成为陆夫人。”
我清冷启唇，心焚成烬始飘零。
“这有何难？”他微微扬唇，折扇略一开合，修眉淡挑，便足可平分暮春盛景。
“倘若他做不得陆夫人，我便去做颜夫人好了。”
惊世骇俗之语，恰出于绝代风华之姿。一字一句，于所言者，亦不过闲话家常。
我惊诧的望向陆之昂。
而他，正望向府门内喜宴上那个一手拿着一只喜饼、美滋滋大快朵颐的娇小公子，似微阳舒光皆映于其柳面，他淡淡一笑。这笑容颇为平静，又十分祥和。似乎，早将这诸般不容于世的劫数流言看透瞧遍。
陆氏一族家变之日，朝廷派兵抄了县公傅府。
我以绢帕将随身佩剑上的斑驳血迹仔细擦净交予狱卒，信步自入牢房，自寻一方干燥之所容身。阖眸暝神，庄生羽化蝶、老子乘青牛，却终无法令渺然心绪逃脱这轻巧三字。
陆之昂。
死？人固有一死，当泰然自处，并无所惧。怕只怕，此生再难见他。
上苍垂青，终令我得见他弱冠之年。
浅川城西，施仁门，菜市口，春雨未歇。
刽子手持刀高举，刀锋浸染斑斑暗红血迹，层织交叠似万里红绸。而我，不过是这绸末端新添的一抹殷红。
之昂你可知，
我亦曾想，
为你将这锦缎殷红铺遍浅川城。
观刑人群之中，我遥遥瞧见一朵玉兰素净的女子奋力挤入，正是颜末。她来替我收尸；顺带，取走我的一双眼瞳。
之昂自诩聪明一世，却独独被我欺骗了两次。
第一次，我同他言道，你胆敢离了我，我便教颜末再也活不成；第二次，我同他言道，我若离了你，也一样能够好好活下去。
‘之昂他当真，看不见了么？’
临刑白晓，我接过颜末来送断头饭，遥望红日熹微，淡然相问。
玄绫缚眼的男子将被推搡至人群边缘、险些跌倒的女子笨拙的护入怀中时，我才确信，记忆中眸色似湖波乍明、流转潋滟间足以平分春景的妙人，确然为了心头所爱，这般决绝地甘愿自断一世光明。
清冽苦酒喷至刀锋，混杂着如油丝雨点点零落于我的鬓发双颊，我侧首将头贴于旧木墩循环绵亘的斑驳年轮之上，目光豁然投向女子，唇畔微扬轻启，无声哑然:带他走。
莫令这肮脏血腥，污了之昂的双目。
欲走已不及。
但见女子紧紧将男子拥住，旋身之际，已背对于我。这缕再熟悉不过的天青衣袂于细雨朦胧间婉转轻扬，我凝望出神。
一声铮然，长刀落下。
飞鸟倦终归于大地，人漂泊终结于黄土。惟有尘埃落定，诸般因果如是了结。便如我对陆之昂的爱，终是要待我死了，方可尘埃落定，有始有终。
耳畔忽闻燕鹄振翅之音，似源于极远之滨，我依稀瞧见行人熙攘的丘明山道上，青裳俊逸的小公子掌间纸扇轻抬，将软轿珠帘掀挑一角，于刺目的倾城日光之下，对一袭玄袍、眉目冷淡少神的少年贵胄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