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十年前的我试着骑他的风驰天下大运摩托,皮衣张柏芝作为代言人,一口飘逸的港普带给我最初的硬核记忆。可惜当时的我还没开始发育,我把着车头就踹不到油门,踹得到油门就扶不正车身,那使我人生中第一次处于如此刺痛的两难境地。
他发现我的时候,我正竭力从摩托车身下往外爬,车身一阵阵地震颤,传导在单薄的我身上,在周遭激起的一阵阵黄土中,我竟不明因由地羞红了脸。“你果然还是选择了油门啊,好小子。”他站在一旁给了我一个欣慰的笑容,但却并没有把我拉出来的迹象。好吧,又是他娘的“小鸡破壳”“蝴蝶破茧”“老鹰断喙”套路,我知道我只能靠我自己爬出来了。车身随着几下意犹未尽地轰鸣抽搐,终于熄了火,我也终于一身草屑土块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的舅舅是村里最硬核的男人,十二岁的他就展现出了过人的领导与煽动天赋,全村的少男少女无一例外都拥簇在他的身边,跟着他炸翻了村中所有的旱厕,神秘的他却从不肯留下任何线索,气急败坏的村民只有在毒打自家孩子时,才能在消散于炊烟中的哀嚎声里听到他的名字。十四岁的他就更了不得了,他总是开着拖拉机奔驰在田埂上,身后的尘土紧紧追随着他的排气管,像一阵时黄时黑的旋风撩起麦收村妇的头巾,他却不会做丝毫停留,尽管他这一行本是为了给同在收麦的姥爷送水。到了十八岁,他拥有了村中的第一辆摩托车,那是一辆走私而来的十一手摩托,斑驳的黑色漆面像是迷彩色一般,迷惑了所有村民的双眼。夜幕逐渐降临,黄昏褪去颜色,劳作一天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开始带着马扎子和瓜子花生,坐在村口唯一的路灯下唠起了家常,他们时常讨论,究竟是他的车速太快,使他们不能看清,还是那辆车在走私船上时,没能被太平洋上的风洗掉资本主义的魔幻气息。
当他在所有人面前飞驰而过时,从没有人看清过他的背影。而其中真正的原因他后来对我讲过一次,那时他的身后总坐着一个妙龄村妇,而当他载着那个村妇时,他从不会出现在那村妇亲哥表格堂哥亲爹干爹野爹面前。农村人特有的淳朴使得张三尽管看着李四的闺女被我舅舅载着驶向了高粱地,却羞于对当事人李四讲出这件事,于是这便一度成为了村里的一桩乡村传说,这事直到我舅舅娶了我舅母后,大家才心照不宣地恍然大悟了。
身材颀长相貌俊朗的我舅舅一直被公认为是全村最靓的仔。据我所知,时至今日他带着成群保镖回乡扫墓时,村里的男人还是会集体抱病在家,紧闭屋门,要求媳妇闺女在家伺候。几年前我父母在探讨我长得到底像谁时,我妈曾说这孩子长得有点像他舅舅,综上所述,他的相貌英俊,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此时竟闪过了一丝不忍,在失败了这么多次之后,终于可以确切地杀死他了,可是我却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他的生命。
不见他的十年里,他随舅母去了东莞发展,那里的楼高的需要灯带勾出轮廓,来防止单纯而迷失的飞机在夜色漆漆里成为恐怖分子。但是不幸的是,他却迷失在了发家致富的浪潮中,成为了一方豪强,并一手带动了东莞洗浴业的发展。每当春天到来,村里的男人们再也关不住家里的女人们了,她们都奔向那个绿意盎然的城市,归乡时再把这些绿意带回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