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
只剩下我这条线上的灯还亮着。领班走前交代我了几句话,机器的轰鸣声太大,加上我还带着耳塞,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想来也不会很重要,重要的事情都放在晨会上说了。
收线既要眼疾手快还要有足够的耐心。但前面印刷的人也走了,我的活儿清闲许多。只消在浪板上平整地铺上膜,把产品挨个儿放上去。琢磨了一会儿,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把浪板盖在未收的产品上,关了灯便打卡下班离开了厂区。
按照惯例是该和夜班的人交接的,但今晚不同,我们是年前最后一班。
本以为出了车间被冷风吹一吹会很清醒,哪知被当头倒了一盆冷水还是迷迷瞪瞪的。楼上清洁阿姨头从窗户探出来向我道歉,我也没理,走着感觉头上的水似乎干了,黏黏糊糊,想着快些去洗个澡,不知怎的到家后却一头栽到了床上——实在太累了。
像被命运扼住了脖子,我拼命想要挣脱,抬手却抓住了一堆细丝。身体猛地打了个激灵,“禁婆”一词便出现在了脑海。我试着翻身,脖子上的东西却越缠越紧,而越是紧迫眼睛越是睁不开。
我吐了一口气,眼睛眯开了一道缝。低头看了一会儿才迷糊过来,是怀中女孩子的长发,在睡梦中缠到了我身上。
有几分哭笑不得,我推了推她,她嘤咛两声,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般抱住了我。温暖中带了几分滚烫,我想她是不是发烧了,于是本搭在她温热的头颅上的右手开始探索她的脑门。隔着头发温度不是很能被体会到,我拨开她被汗润湿的发丝,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啊!”我震惊地尖叫出声,许是浑厚的嗓音吵醒了谁,身后有个男子骤然出声,“怎么了?”
我扭不过去。
一阵脚步声后,昏暗室内出现了一名男子,看不清样貌,以我的角度看倒像是躺在半空中。
“啧,这个头怎么斜了?”他说。听声音是刚刚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我惊恐地看着他在我的头两侧伸出双手,虚空握住,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实体在我脑袋周边。他把我的头转了九十度,“这样就正了。”我眨眨眼,是正了,他站在了实地上。
“嘿我说,都这么久了你也该习惯了吧?”他操着手问我。看不清表情,我干脆平视前方,盯着他皮带扣上反光的鳄鱼头。他似乎是在问我,我没有吭声,因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眼珠险些控制不住乱瞟,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心中也抑制不住地恐慌。
一片静默,他叹了口气,走得远了些。我正想他是不是要走了,却听见“啪”的一声,原是开灯去了。骤然明亮的屋子刺得我睁不开眼,努力适应了一会儿,我恨不得立即重新闭上——一排放在玻璃瓶中的人头,就在我的正前方。瓶中头发混着不知名的黄色液体盖在脸上,看不清眼睛,有的长大了嘴巴,有的还吐出了舌头,乌紫泛青的长舌贴在瓶壁上,舌苔分明。除此之外,我感到眼前的世界像笼罩上了一层黄色的透明膜,清晰的视线蒙了层昏黄。
等等!黄色!我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余光发现三点钟方向有个镜子,使劲转着眼珠向那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