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二)
太阳很难在这片废墟的阴霾撕开口子,大多数情况下就像磨洋工混日子一样只有上下班打卡时才能见上一面。
伊梵没办法这么悠闲,他需要做的是赶在可见光打卡下班之前回到安全的地方。手腕上的手环因为心率过速已经发出急促的电子警报,这应该是检疫中心临走之前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这个音效颇有那么几分定时炸弹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问题,他的体内本就带着一个定时炸弹,不过起爆器不在他手里,也不知道何时爆炸。
"迪卡顿" 综合症,这是一年多以前突然冒出来的词汇,最早发现于一个发达国家,而这个词也是该国语言音译而成,本意就和它的致死症状一样。
腐朽。
器官急性衰竭是一把锋利的收割镰,死亡以后尸体的迅速溃烂,所以这座城市到处充满着腐臭味。不过不用担心传染问题,因为到目前为止感染区的所有人都已经感染了,无一例外。
不同的人感染后的症状不同,有些毫发无损,也可能是在潜伏期;而有些会很快器官衰竭致死,也有失明失聪的现象,不排除影响大脑和神经系统,所以就用"综合症"来概括。
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又是如何游走于人群,从感染统计到失控不过是短短四天。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政府大楼人去楼空时大部分人还没有从被抛弃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这次大规模撤离显然不是临时决定,因为在当天很多人都接到了外地亲戚的电话,有听闻他乡父母是同样境地时的崩溃,也有远方爱人带着孩子尚在安全区范围内的笑容和随口说出的"没事,你们不用管我。",以及听闻亲戚安好提出前去投靠而遭拒绝的失落,刹那间绽放在每张脸上。
好一个芸芸众生相。
接下来的几天很多人选择离开这座本来想打拼半辈子的城市,回到同在感染区的父母妻儿身边,在随时可能结束的余生中尽可能找到家的温馨。
家将不存又为谁辛苦为谁忙?
也有人尝试越过城区西边的封锁线,不过看到架起的高墙和森然的军械让他们想起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
"各位同胞,我们也不想拿枪口指着你们,但是你们要明白,我们身后的,也是同胞!"这是城西第一封锁区的主官在撤离第二天通过城市广播公布的消息,"就算你们冲过我们这条防线,后面还有六个封锁防区!!"
后面六个防区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不过脑袋没有子弹硬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围堵防线的热闹很快就散了。陆续有不少安全区的人不放心亲人过来探望,透过防化服护目镜的凄楚泪眼也能让下方抬头凝望的可怜人一眼认出,隔着二十几米拿着电话,或许温柔叮咛,或许静默无言,或许泣不成声。
父母给孩子做了最爱吃的饭菜,妻子给丈夫带来了整箱的衣服,儿女在墙上哭喊着爸爸妈妈,一墙之隔已是生离死别。
十几米的高墙最先是由铁板拼接而成,墙后面紧急加筑了混凝土高台后便撤下了铁板,没有预留任何出入口,在方便防守的同时也差点酿成跳楼寻亲的惨祸,墙上的人死命的拦墙下的人拼命的劝总算让那位情绪崩溃的母亲带着孩子回了安全区,墙下穿着沾满灰尘西装的男人也是长跪于地,哭声懊恼绝望,等到再站起时不知是腿麻不受力还是没了精气神而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