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人类(3)

三条街道两个小巷，下水道左右两拐的第三个管道口。
那条小道是他发现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条道路，永远不可能在这里迷路。但那扇熟悉的门后面已经被沙土淹没，他只能趴在沙土上，背部贴着管道顶部一步步向前挪动。
他只穿着一件单衣，泥沙中尖锐的砂砾在挪动中一点点嵌进他的皮肉，鲜血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道路，停止在那扇推不开的门前。
鲜血不断从绑着绷带的手里渗出，他混不在意，只是用力地一点一点向外拨拉着泥沙。扒开的泥沙一点点盖住了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决死的信徒，一点点为自己挖掘着坟墓。是的，的确是坟墓，他没想过活着离开，要么他能走出这条道，要么他就被自己埋葬在这里，最多在死前多谢遗憾罢了。
“如果上天还不愿意让人类就这样结束的话，我应该要死在这里了吧。”
面前的泥沙突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回应他的自言自语。一道暗红的光芒突然从缝隙间流出，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道光芒是如此熟悉，让他竟恍惚了一阵，耳边似乎又一次听响起她在操作台前的笑声。
走到熟悉的操作台前时，他的身前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犹如被千把刀狠狠刮过，血肉外翻黏上了他的单衣。操作台也与此时的他一样被那群“凶手”彻底摧毁，没有了一块完好的部件。
他轻抚过已经损坏的操作台，就像是与一位老友的尸体告别。做完了一切仪式之后他将线从箱中摸出插入到了台底那逃过一劫的接口。那个瞬间，整个昏暗的房间再一次亮了起来。
光芒还是熟悉的颜色，但光芒前的人只剩下了他。他的心情突然没了波澜，平静得就像是北极不化的坚冰。
启动，访问，输入。
红光变成绿光，他们共同的管理员再一次打开了庇护所系统。精密的一条条文件程序再一次展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和父母炫耀自己成绩的孩子。
他的电脑屏幕上只有一个图标，唯一一个程序。
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个程序，一个十分简单的截断程序，但对于整个庇护所系统而言是最致命的毒药。而现在，它的父亲，亲手把毒药喂进了他的嘴中。
“如果这个世界和你只能存在一个，你会怎么选？”隐约间，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一天，她看着慢慢构建起来的“庇护所计划”开玩笑地对他说。
“我选择全部消失。”他的回答没有变过。
“请输入指令，指令‘晚安，人类’认证成功，程序‘毒药’启动第二次确认。”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向着回车轻轻落下。
“确认完毕，程序启动。”
“晚安，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