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故事——我是太阳（1）

我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十五或是十六？
或许从前人们是有精确的时间的。但现在的我们没有了，天空笼罩着不会散去的阴霾，在下面的我们懵懵懂懂的活着。据说在战争发生前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人们头顶着太阳，只要看一眼天上就知道了时间。
但现在不是了。所以，当那个被老刘第六次修好的闹钟能走的时候，我们就有了时间，而它坏了的时候，我们就只是活着。
对，就是活着。它是那本书的名字。
我生活在一个图书馆中，很大很大的图书馆。
听老刘说，这里原来属于一所大学，而且还有个三个数字的名字，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记得了。伴随着那场战争，很多东西都丢失了。
图书馆住着很多人，我们在的这个地方是其中一个书库，好像还是什么自然科学之类的。听老刘说他原来是从什么文史书库搬过来的，那本《活着》就是他带过来的。
“那你怎么不接着待在哪儿呢？”
“哪儿的书被人们烧完了。”
是的，为了取暖，为了度过寒冷的冬天。这也是很多人住在图书馆的原因。
但老刘很特别，他从不烧书，宁愿用那些书包裹住瘦骨嶙峋的身体，也不愿意把它们送入火光燃烧成热量。于是，每次到了冬天，我都在瑟瑟发抖中听老刘讲关于这些书的一个个故事。那些阿Q被砍头的故事，叫骆驼的人拉车的故事，章北海和外星人的故事。
当然，还有《活着》，关于活着的故事。
后来，老刘死了。
一伙拿枪的人占据了这里，所有的书都被搬走了。有住在这里的人想反抗，当反抗的人被钉在立柱上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老刘死了，冻死在了图书馆。他一辈子都不肯烧书，到死的时候，连烧书的机会也没有了。
没有人知道，老刘是我的爷爷。
他从不让我这样喊，因为他觉得，现在的世界里，没有亲人的人才能活下去。直到他临死前，我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爷爷，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咧着嘴死了。
我走出了图书馆。
外面是残垣断壁的废墟，头顶上永无止尽的阴霾像是凝固的巨龙，张开巨口将天空吞噬殆尽，带给这个世界永不消逝的寒冷、死亡与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外面的人问我。
“我叫太阳。”
那曾经被人们拥有，却失去后永不再见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