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茧少女

我有一个妹妹。她的身体很虚弱。
我可以在灰白色的大楼里撒丫子的奔跑，我的妹妹却不可以。因为她只要稍微跑动一下，就会累得满脸通红，鼓着眼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可以顶着铁锈味的雨水在城市间散步，我的妹妹却不可以。因为她的皮肤只要沾到黑色的雨水，就会红肿溃烂，鼓起一个个小水泡，像是熟到快要烂掉了的苹果。
我可以大口的吃掉所有摆在面前的食物，我的妹妹却不可以。因为她的胃被切掉了一大半，她吃不下任何硬的东西，也很少说话。说话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发出叹息。
有许多我能做到，我的妹妹做不到的事情，可她依然是我妹妹。因为，爸爸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的妈妈不喜欢妹妹，自从妹妹来到了我们家，她的笑容就像被一块橡皮擦使劲的从脸上擦去了似的，剩下一张皱巴巴的白纸一样了无生趣的脸，看不出来是喜是悲。只有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嘴角边的肌肉才会扯动几下，这就是笑了。可是爸爸很讨厌她那个样子，尽管在土地上一夜之间出现无数奇怪的花之后，爸爸终于能够经常回家了，可我的爸爸和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见面就吵个不停，还有不断传来的碗碟被砸碎的声音。
在他们第三次吵架以爸爸摔门而去结束后不久，妹妹就来到了我的家里。她是被爸爸领回来的，爸爸阴沉着脸拽着她，把她像是扔垃圾一样甩进了我的家里，只对我留下一句“她是你妹妹，照顾好她”又离开了。他说这话时，脸色硬得像块铁，真不知道是不是带了石膏的面具。
那天妈妈很晚都没有出自己的房间，妹妹安静的在角落的阴影里站着，真的就那么站了一个下午，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存在。我凑了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问她：“你饿了吗？”她却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并没有泄气，在她身边继续自言自语，自顾自的说着爸爸，妈妈，还有这个家，这座城市，所有有关的无关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讲到最后，我的脑子都糊涂了，听不懂我到底说了什么。直到整个人又饿又困，口齿不清的咕噜着什么，被妈妈丢来的一包泡面给砸醒。那时的我为什么那么亢奋，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不停的说话，似乎能让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妹妹感到好过些，她很沮丧，而我做点什么。我没来由的有这种感觉。
但现在需要先填饱肚子，我拿着泡面，蹬蹬地跑去烧开水，回来时刚好看见妈妈在给她注射什么东西，真不愧曾经是首席研究员的妈妈，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拿针的手法依然很熟练，如果不是肿着金鱼眼泡的眼睛，脸色像刚从冷冻库拿出来的死人一样差的话，真的有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妹妹很顺从的看着针头推进自己的手臂里，我看到她的手腕下鼓起了一个肿块，随后皮肤隐隐约约出现了某种树枝状的脉络。
注射完成后，妈妈看也不多看一眼，又把自己关回了房间里。
我泡好面，把碗端到她的面前。看着再度变成一尊雕像的妹妹，问到：“你要不要一起吃？”
这一次，她总算蠕动着嘴唇回复了我，声音小到我要竖起耳朵憋着气才能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