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堂良）完结

“师父，这世上最虚无的是人和人之间的联系，但最坚如磐石的也是联系。我是您的弟子，任它日月颠倒、天崩地塌，这种‘存在过’的联系是不会被改变的，您不会失去我，就不用谁来还。”
上座的禅师眼睛一点点弯了起来，露出一抹赞许。
“师父，还有一事——弟子当日咏诵的妙法莲华经，原是私下背好的。”
“我知道。”
九良震惊地抬起头，眼眶再次溢满了泪水，问道：“那您——您，为什么？”
“能一字不落的背下经文，就是你的缘法了。”
九良在这一瞬如释重负，身体仿佛化成无数轻飘柔软的羽毛，一呼一吸，悠悠荡荡地消散开。
沐浴后九良没有穿袈裟，只套了件白色宽袍，进禅房之前叮嘱了秦霄贤几句，又再放眼看了看这间寺庙，它包容了九良整个乖僻且不守戒律的人生。
孟鹤堂睁开眼睛的时候，鼻尖刚刚离开他的眉心，现在的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符文，赤红色扭扭曲曲的笔迹透着一股妖异。
“法师，写完了？”
“嗯。”九良放下笔，居然低眉顺眼笑了起来，乖巧地点点头道：“写完了，孟哥。”
魔魇一怔，脸上的嘲弄一点点收敛，嘴角微微颤抖着垂低下来。
“孟哥。”九良抬起头，从袖口中抽出信笺，不用打开也能记住里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你信里说的是真的吗？”
红色的眼泪从魔魇的眼睛涌出，面对着九良的逼近，反而往后缩了缩。
“你每天都想我？”九良干脆勾起长袍，挤上了床榻坐着。“想带我去关外骑马？关外的野兔很多，多到狐狸都懒得抓？关外的夜空格外明朗，很少下雨，只是风大，夜宿在山顶有时会看见星星掉下来。”
“航儿——”魔魇张了张嘴巴，艰难地哽咽道：“你想去吗？”
“想啊。”
“此话当真？”
“当真。”九良掌心抚上了他的手背，“孟哥，我知道是你，我一直知道，对不起。”
孟鹤堂恢复了星明月朗的双眼，狠狠抱住了他，问道：“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评论）
九良咬住了孟鹤堂的手腕，念出了最后一段法咒，所有的纠葛和牵绊都在饮泣的尾音中归于平息。
“将军，酒热了。”
孟鹤堂跟将士们一起围坐在篝火边，接过守夜人递过来的陶盏。副将举起酒盏说道：“将军回来之后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孟鹤堂问道。
“说不上来。”副将抬头一饮而尽，“以前总像是背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
一旁的人哈哈大笑，嘲讽他一个粗人还偏要装作细腻文雅。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九良法师圆寂了。”不知是谁插了一句道：“化了七颗舍利子，每一颗上面都有个字，连起来是一句禅语：仙石应非夜盲尘。”
“怎么解？”
“没人知道。哎，将军以前不是和九良法师很亲近——？”话还没说完，秦霄贤远远赶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硬拖了走。
孟鹤堂愣愣的，关外风真的很大，好像能从人的胸口空荡荡的穿过似得。
此时城头上擂起了鼓，显然是发现了敌情，孟鹤堂唰的起身，背上箭囊的时候一抬手，露出了腕上一道褪不掉的齿痕，突然愣了一下，喃喃自问，“九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