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相映红

曾以飞花无情物
才知落雪最绝痴
站得有些疲倦，低下头，身边石桌木椅上却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笼着晨曦微光，透着温暖的冰寒。挥袖拂开落雪，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水渍，缓缓坐下，深深吐一口气。细碎飞雪里，仔细瞧看花枝，只可惜，今年梅花也没有开，一片绵延梅林，盛满了雪。右手成拳，抵在嘴边咳了几声，合上了眼。
腕上檀木串儿被捻得光亮，杂着金星，润如滑脂，蜷在案上的猫懒懒打个哈欠，枕着前爪瞧他提笔凝神，思索下节该如何讲述。桃花妖已经踏着秋雨，随风飞升，那个被丢在人间的凡人姑娘，是该随那妖踏上仙路，还是溺于旧日走火入魔，再者把那前尘往事抛于脑后，恍若从未相识，投身红尘。置笔踌躇，左手动作不由快了些，檀木串儿一颗一颗被拨过，猫伸了爪子去抓，却被他按了结实，揉揉后颈全做安慰，捏着猫爪戳粉色的肉垫。
猫叠声叫唤，他时不时回应一句，答得心不在焉。
“我晓得你不喜欢我欺负你，可我也难受得紧，你多包涵包涵。”
“行行行，若你骂我能让我多抱会儿，我就由你多说几句。”
待他松了手，猫霎时跳下桌案，几下窜得不见踪影，苦笑着摇摇头，怕是几天都哄不过来，轻叹了声，迟疑的拿起笔，字字句句，不见泪滴。姑娘沐在秋雨里，仰头看着桃花妖在风里翻飞的衣袂，雨砸得她睁不开眼，一把把抹去脸上的水，她倔强的不肯低头，但那桃色的影子却迟迟没有回头。雷声早已熄了，墨云间裂开一条灿烂的缝隙，那抹艳丽的颜色就瞬间瞧不见了，她把湿漉漉的外衫拉了拉，反身回了自己的别馆，一如候到了久盼的归人，点上烛，烧起水，拿出自己平日舍不得喝的茶叶，暖暖的沏了一壶。早起的伙计打扫庭院时看见她，坐在桌前神色恍惚，手边的杯盏空无一物，对面的茶盏盛得满满当当，溢了一桌一地的茶水，凉透了。
他搁下笔，将写得密密麻麻的薄宣收拾整齐，抬手把垂在面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将镇纸压在最上头。端过笔洗准备去清理，却失手砸碎在地上，猫受了惊，尖声叫着，光滑的水磨石板，裂成三瓣的笔洗零落在地上，空着手，一时有些呆滞。慢慢蹲下身，兜着衣摆捡起碎片，扔到门口种了海棠的大花盆里，反身回房找到钻进被里的猫，抱紧怀里轻拍着安抚。两个温热脆弱的依偎在一起，听见窗外一声惊雷炸响。
风雨交加，一只湿漉漉的手轻打开一条窗缝，屋里炭火温暖，床帐放下一半，依稀可见一人一猫都蜷成一团，额头抵着额头，黑发白毛交错，睡的很熟。雨顺着指尖滴下，风钻进温暖室内，溺于梦里的人不安的咕哝两句，窗缝又被轻轻合上，悄无声息。
第二日云销雨霁，他朦胧起身，丢下猫四肢摊开睡在被里。夜里那缕寒风扰了梦境，他看到了艳丽的影子在窗边徘徊，推开门，一束扎好的桃花搁在门口，绑着一条旧了的蓝发带，花瓣上沾着飞雪。
伙计们说说笑笑扫雪除冰，到了主馆处都息了声，他们瞧见馆主单衣赤足，抱着一束不知从何处来的桃花，跪坐于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