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常在城市中穿梭，却总是坐着公交，坐着地铁在拥挤的人群中低头默默。在这几平米的空间，人与人之间不足半米的距离，也没能和谁寒暄一笑。人们因同一个目的不得不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中的氛围尴尬而又凝重。我抓着摇晃的扶手，扶着冰冷的栏杆，手心在不经意间冒出冷汗。或许是内心深处的慌张，让我害怕被如此陌生的环境吞没。只有当车停下，当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才会感到无比踏实。哪怕是久居的城市，也因两点一线的匆忙，很少有机会用双脚走在这里的街道上。
秋日的夜晚比以往来的要早一些，空中还下起了一些雨，我撑起出门时带着的伞穿过雨帘。街道两旁一直伫立的行道树，俨然已经成了这座城市的象征。它们远比故乡的树来得高大，哪怕我踮起脚尖也是那么遥不可及。伸出手掌，透过指尖的缝隙望着它的枝叶如同在井底凝视着苍穹。虽然我从未在意过它是什么树，又在那里伫立了多久，但从我离开故乡来到这座城市时，它们就早已存在于这里。树下已经枯黄的草地，在雨水的冲刷下露出泥泞的土地。虽是一样的颜色，却没有故乡泥土所特有的芬芳。我停在雨中，闭上双眼，将伞微微倾斜，让雨水滴落在脸颊。慢慢的，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回想起学生时代的雨天，周围的街景和嘈杂逐渐变得隐约而又朦胧。
我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雨珠轻盈地敲击着叶梢，滴落在水洼泛起阵阵涟漪。雨水拍打着窗扉，顺着玻璃向下滑落，滑过的玻面隐约映照出她的容颜。教室里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偶尔也会传出轻微的耳语，这样静谧的自习时光显得尤为漫长。我透过玻璃窗望着镜中的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课业微微皱起眉尖，手指不时抚起垂落的发丝。我拿出草纸在上面勾勒出她的轮廓，在纸上书写最遥远的思恋，一笔一画中透露出青春的羞涩。那时，我多么希望时间能走得再慢一些，雨下得再久一些。祈求着这个宛如雨的世界能将我囚禁在这个时空，无论以后会有怎样的未来，也只想让现在的时间停歇。
然而那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最终的最终，它们汹涌而来，冲破了凝固的时光，却没有冲散内心深处的记忆；冲开了我和她的距离，却没有冲散这无止境的思念。纵使我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挡这岁月的洪流，反而离过去的自己渐行渐远。等回过神来身边的朋友早已四散奔去，只剩自己孤身徘徊。之后的日子里，习惯了城市的喧嚣，每天都忙于奔波，用忙碌麻痹着自己。有时也会和周围的人开着无聊的玩笑，刷着存在感，然后自顾自地傻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让自己感觉并不是那么孤单。可每当天空阴沉，迎来又一个秋日的雨天，我就会不住地回想起那时的日子，伤感的心绪立刻涌上心头。
我走进单元楼，轻轻拍下身上的雨水，耳边的雨声也逐渐远去。宁静的楼梯间里，脚步声格外清晰，不时还能传出附近人家聚在一起的欢笑。我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随着“咔嚓”一声，我轻轻推开房门。劳累了一天回到了这个被我称为“家”的地方，回到了我在这个城市的“家”中，然而在家中等待着我的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耳边回荡。未关紧的窗外刮来一阵冷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呆站在门口楞了会儿才想起要去开灯，却怎么也无法看清开关的位置，摸索中手背上感受到一颗温热的雨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