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堂良)十一
「第五夜」
“秦霄贤。”九良刚刚开口唤道,孟鹤堂也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额头的伤处。
“孟哥!”秦霄贤推门见此场景,惊喜地跃了进来,“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孟鹤堂挣扎着在他的搀扶下爬起来,一眼就看见双颊深陷的九良,皱紧眉头道:“九良,说了让你别太吃苦!”
“不碍事。”
“昨晚很安静,九良法师,是不是魔魇被降住了?”秦霄贤开心地抚着孟鹤堂的后背。
“——”九良无言以对,沉默片刻转而问道:“孟将军,觉得精神如何,想问你一些事。”
“尚可,但我想和你去后山走走。”
“好。”九良终于答应。秦霄贤想要背孟鹤堂,却被他推开道:“我能走,你就在寺里等,不用跟着我们。”
孟鹤堂大半个身子挂在九良手臂上,看得出来他尽了最大的力气,这已经是极限。
身上披了件窄袖黑色洒金披风,下摆随着走动摇摇晃晃地和紫色袈裟碰在一起,快到山顶的时候,孟鹤堂抬头望了望,笑着叹口气道:“不行,上不去了。”
“那就到这吧。”九良扶着气喘吁吁的他,两人挨着肩在一块长石上坐下。
“你看,从这能看到那座破庙。”孟鹤堂倚着九良,伸手一指。“你——还记得那吗?”
“还说那些干什么。”九良双眉倒竖,见孟鹤堂失落地低下头,又放软语调,将前一晚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并说道:“那并不是真正的阿鼻地狱,只是你自己的执念,有因有果,因不只是今生的因,果也不只是前世的果。上阵杀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要说错,错的是上天,错的是满天神佛,而不是被推上刀口的你。”
见孟鹤堂不作声,只是低着头把玩着袈裟上的袢扣,九良继续说道:“你如果不把心结告诉我,我不知该怎么救你。”
“我累了,九良——”孟鹤堂叹了口气,“要我说什么呢,不过就是这些年杀过多少人,又几次险些被人杀害。”
“那个女人是谁?”
孟鹤堂下意识身体一颤,松开袈裟,突然坐直了。
长久的缄默让九良恐慌,他觉得坐在身边的这个人就快要碎裂成粉末,就这么飘散在阳光下,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说道:“孟——哥——我不想你死。”
“我——”孟鹤堂不是不震动的,却依旧没有转回头来,只是轻轻回握着,终于开口说道:“上个年末,我出城接应杨将军,却因为埋伏而全军覆没,你记得吗?”
“记得,你被俘了,受了重创,回京城调养了数月。”
天边起了薄薄的浮云,像是又要变天了。孟鹤堂声音虽然低,却一字一句都是咬着牙关。“那些鞑靼蛮子说要试试我是不是真的跟传闻中一样百发百中。”
“啊——”九良应得很勉强,知道这一定是件极为残酷的事,于是更把孟鹤堂的手攥紧了。
“他将我部下的人头割下来放在木桩上,让我射穿他们的眉心,射偏一次,就要杀一个百姓来相抵。”
“我怎么能做,他们是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孟鹤堂全身剧烈颤抖,无力地嘶吼着,“可我怎么能不做——那些无辜的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