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如海

【1】
雨，默默的。
夹杂着尸腥的焦糊味弥泛在填满硝烟的空气中，凹陷不平的青石砖上零乱散步的断垣残留着被烈火燃烧过得焦黑。阶梯上，墙檐下，木门边，匍匐着各种以极度诡异的姿势蜷曲着的焦尸，大多已面目全非，有少数尸体的面部扭曲着，只裸露出一双没有眼睑的眼睛，眦裂而睁，定定望朝某一个方向，不再转动分毫。
混浊的雨水顺着尸体的轮廓缓缓滴下，融进那片刺眼的鲜红，汇成无数血流，向四周低凹昏暗的角隅蠕动而去。不远处的阴暗里，瑟缩着一抹淡蓝。
隐约可见，那是一位面容极为清秀的女子，身姿绰约，一袭月白长裙，倾泻至腰间的青发之上绑编出一个柔软的八字，怀中倚着的白色方盒被白皙的柔荑紧紧环住，双肩似乎还泛着微微的颤抖。
“咯。”
积满灰尘的木阶仿佛发出了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丝残喘，那么沉重，那么……悲伤。
有人上楼来了。
一步，一步，一静，一动……
当时光驻足时，那双沾满血迹的军靴就那么伫立在了她的面前。她抬眸，有温暖而湿润的花瞬间绽放于那道凝痕碧波之上，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余波未散，却渐渐被那双炽烈的、纯真的、寂然的眼眸融尽，幻化开来的，是氤氲于一呼一吸之间的温柔与纠缠。
“在下乐正绫，受令尊之托，前来接洛小姐回贵府。”声线温润如水，却顿了片刻。
“洛小姐……也喜欢小提琴吗？”
月白裳的女子并未答语，低埋着头，依旧紧紧环住怀中的白色方盒。
某些情愫，某些心情，某些悸动，就留给不言而喻的默契吧。
【2】
杭州城郊，幽深昏暗的洛府南阁里，一切都是那么岑寂。月华如水，静静地泻在伫立于木窗前的一袭月白裳上，如白玉般流转，弥漫于空气中的氤氲水汽带着一丝海风的味道。
蓝衣女子默然转身，驻足于那架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三角钢琴边，琴键上倚靠着一把漆木梵婀琳。柔白的指尖轻轻缠绕琴柄，将琴身缓缓带起，放于细颈边稍近的肩上，微微夹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执着一柄红木琴弓。
她定了定神，微仰着头，闭上了眼，深深呼吸。
琴声刹那间便向四散蔓延开来，缭绕在没有一丝气息的阁楼中，低沉宛转，如泣如诉，彷如用尽余生气力一般，将心中所有的愤怒、无奈以及……思念，尽之诉于无际的黑暗之中。
“咯。”
那袭月白微微一怔，指尖的揉弦迟愣了几分，如刚从梦中惊觉一般，目光中流露出了三分无措，七分……留恋——但也仅仅是转瞬之间。
有人上楼来了。
琴声并未停歇，有稔熟的清香屏着一微沁人的温黁拭面而过，愈近愈浓——依旧是那一身笔挺的军装，干净而朴素的军绿色，宽厚的肩膀边铺着三线一星的肩章，凝着冷光的帽檐之下，棱角分明的轮廓清晰可见，俊朗的颜容上，淡澈的明眸如一泓清泉，泉中倒映的正是蓝衣女子的影。与上一次不同，军靴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钢琴的琴键被蓦然触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与梵婀琳之声契合的旋律，却不知为何，这节奏的起伏中，是给予了人慰人的安抚与温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