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边城也许回不去了,也许明天就能回去
我平生从未去过湘西,没得眼福让那百里篁竹的苍翠映照我眼,也没遇见过如同翠翠一样在风日里长成的女孩。
幸运的是,从不吝惜文字的沈从文用一本《边城》送我们摇着船舶走进那个青翠的梦。看惯江南流水的烟雨蒙蒙,北方朔漠的金戈铁马,你是否感怀于翠色逼人的西南竹篁间的鸟雀和鸣以及一叶绿水的嬉闹?
老实说,在今天的眼前看来,《边城》实在没有大滋味。没有一波三折的可歌可泣,也没有断肠天涯的难舍难分,至少得有个《阿Q正传》里供人调笑的所在,有个《金粉世家》的深闺幽幽吧。可惜,《边城》全然没有,只有一座静默不语的白塔,一艘渡过春夏秋冬的老船,一个任凭年月斑驳的老船夫,一个闹腾的兽物似的可爱女孩,一条大黄狗。
沈从文确实也没想多来几个曲折的变故,他只想要表达“自然健康优美的人生形式”,而他确实做到了。《边城》触目所及,那些优美的笔触和那些文字都好像滴着绿色,摇曳湖山潋滟。
他毫不“自私”,愿意把生养他的湘西故土捧给世人。
故事很简单,一座民国边城的两个少男少女的互相钦慕,却又得之不得。从此那个名叫翠翠的少女只得把思诉付与那青山下的绿水,日复一日地等待。那个名叫傩送的少年,从此总是欠了心思,故土的梦阑里怕是永远有那个守着渡船守着岁月的少女,那首唱给心上人的情歌也不知道何日能随风回到故土情人的耳畔?谁知道呢,也许再也没办法,也许明天就实现了?
如同沈从文笔下湘西的澄澈干净,《边城》中的人性也如此纯洁。不像鲁迅笔下腌臜苟命的“阿Q”们,沈从文意在展示另一个维度的国人——那些古老青山下守候美好的人们。那个时候的沈从文既不卖弄辞藻之堆砌,也不故作学术之深沉,只是在为我们谱写一首古老农业社会的悠扬牧歌。是呵,渡了一辈子的过客的爷爷不取分文,还挂着送与远方客人的茶叶;即使是争夺女孩的少年,也只情歌去来,以求走进少女怀春的梦寐;更别说那个风日里欢脱纯洁的少女从不想残忍,只盈盈笑着对这人世。再说这翠翠的妈妈名不正言不顺地扔下翠翠,爷爷并不愤恨人世的难堪,只是撑开臂膀为翠翠挡住风雨。兄弟二人共爱一人,却只互相成全,便成了兄友弟恭最好的注脚。傩送夜下唱一曲情歌给心上的人儿,从此那翠翠只笃定心思守着爱人,世间最美的爱莫不过如此。人性曾几何时,如此纯澈。
这座《边城》景美人美,描绘着诗画一般的人世。读罢,便教人不忍睹视这纷繁复杂的当下。故事的最后翠翠是否等到了傩送?白塔是否有一日重新搭起?那离家的人儿何时回来?都不得而知了。
可以知道的是,那座边城也许回不去了,也许明天回去。
茶峒边城
翠翠与黄狗